楚熹本意是,认认怂,服服软,和屠老六讲讲条件,打打商量,尽可能的拖延时间,等着神兵天降。
可义士廖三那么嘎嘣脆的一通骂,彻底给屠老六惹急眼了。
拎着大刀冲进船舱,吩咐手下土匪道:“都给我抓起来!敢反抗者杀无赦!”
廖三当即摆出一副决一死战的架势,楚熹赶忙拉住他:“算了算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廖三是不怕这些土匪的,可到底不忍小弟们惨死刀下,只得顺着楚熹下了台阶,虎着脸束手就擒。
于是除了楚熹之外,众人都被五花大绑押上了土匪的船。
屠老六对楚熹还蛮客气,一口一个少城主的叫着,拿她当座上宾,而老大和统领们与那些水贼一块被关在了牢房。
“来人!给少城主拿纸笔!”屠老六吆喝一声后,转过头对楚熹笑道:“劳烦少城主给城主大人写封信,好报个平安。”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也不能一味低头。
楚熹表现出一个青春期少女应有的叛逆:“我口渴。”
屠老六深吸了口气,笑容略显勉强了:“瞧我,竟忘了给少城主看茶,来人啊!”
土匪窝里哪有会附庸风雅的,所谓的茶,就是一口大海碗,碗里铺着一层茶叶沫子。
楚熹嫌弃的瞥一眼:“这是人喝的吗。”
给楚熹上茶的土匪顿时恼火:“别给脸不要脸!不肯写信是吧!把你手指头剁下来给楚光显送去也是一样的!”
那土匪把话说完了,屠老六才猛地站起身,狠狠给了他一耳光:“大胆!再敢多嘴我割了你的舌头!”紧接着对楚熹笑道:“少城主别见怪,都是粗人,说话做事没分寸。”
这招杀鸡儆猴,楚熹十分的受用。
“让我写信也可以,方才有几个水贼被你们的人伤了,得找大夫给他们看诊。”
“一定,一定,少城主果真心善,你放心,只要楚城主把我要的东西送到猴子山,这些人我一根手指都不会动。”
楚熹听出他的威胁之意,轻叹了口气,提起笔来给老爹写信。
写到一半,忽有土匪来报:“寨主!石头河那帮人找过来了!”
石头河那帮人……莫非是,传说中的,西北侠义之士!
楚熹生平第一次觉得西北人这么可爱,她停下笔,做出一副很惶恐不安的模样:“是截杀梁家的西北荒蛮子吗!”
屠老六镇定道:“少城主不用怕,区区荒蛮子,我屠老六还不放在眼里!”
南六州诸城指望着沂江贸易往来,船只络绎不绝,免不得就有水贼出没,在沂江各个地段上劫船越货,像廖三这样的团队,南六州得有上百支,因此西北死士藏匿其中,便是游鱼入海,叫人难寻踪迹。
直到西北军入关,他们才得以显露头角。
听廖三话里的意思,这些西北死士在沂江上名气不小,所作所为也比猴子山土匪仁义。
楚熹正琢磨着怎么趁机逃命,屠老六突然收了她写到一半的信:“少城主回头再写吧!咱们这就要靠岸了!”
“靠岸?”
楚熹一头雾水的被屠老六扯到了甲板上,眼见几艘大船都往岸边靠拢,而不远处荒蛮子的船正往这边赶来,速度竟也不慢。
楚熹立刻意识到,猴子山土匪根本不擅长水上作战,只有到了岸上,钻进山林里,他们才能对付西北死士。
“快!都上岸!”
屠老六力气大的惊人,楚熹在他手里跟小鸡崽子没两样,完全任由他摆布,一路生拖硬拽,楚熹下半身浸在冰冷的江水里,止不住的瑟瑟发抖:“慢点,慢点……”
屠老六置若罔闻,只率领一众弟兄冲到了江岸上,后面还跟着众多被五花大绑的水贼。
义士廖三见人来救,更猖狂得意,扯着嗓子喊道:“屠老六!劝你识相点放了老子!不然老子要你好看!”
屠老六抓廖三纯粹是赌这一口气,听他这么说就更不会放过他了,冷着脸指挥手下:“他们的船敢靠岸,就给我一把火烧了!”
“是!”
如今火药比金子还贵,土匪们自然是拿不出来,却也自己鼓捣出了油罐,荒蛮子的船一旦向岸边靠拢,他们便会将油罐砸在船上,以火箭点燃,威力不容小觑。
荒蛮子一看土匪手里有火罐,果然不敢轻易靠岸,只在江心盘桓。
廖三见状大骂:“他娘的屠老六!你这个卑鄙小人!”
屠老六不过悍匪凶徒,却能在猴子山打出一片天,与合州常州几大城主争锋,心性自然非比常人,只当没听见廖三的话,一把将楚熹抗在肩头上,脚不停的往山里跑。
山路坎坷,屠老六却如履平地,可怜楚熹,都要别他颠吐了。
待一行人跑进深山里,屠老六才松了口气,将晕晕乎乎的楚熹放下来:“少城主,得罪了。”
楚熹扶着树,摆摆手,好一会才醒过神,见廖三的最强召唤兽没有追上来,彻底打消了逃命的念头,老老实实的跟着屠老六来到猴子山的土匪窝。
不,准确说,是义士山的蟠龙寨。
屠老六大肆劫掠西边来的难民,只杀老弱病残,留着身强体壮的,美名其曰充军,实际是奴役他们做苦力。
楚熹进山这一路,见到不少壮年男子赤手空拳的搬石伐木,稍微动作慢点,在旁监工的土匪就会一鞭子抽到他的皮肉上。
这些难民没日没夜的干活,给蟠龙寨建起了青石高墙,房屋瓦舍,乍一看竟也有名副其实的气派。
山寨内土匪更多,见屠老六带着楚熹回来,一拥而上,兴奋的唤道:“寨主!事成了!”
“我屠老六出手,岂有不成的道理,只可惜那几艘船,便宜了石头河的荒蛮子。”
“不打紧!只要有了火药,就是帝军也得退三分!”
屠老六大笑起来,对手下人道:“没瞧见少城主衣裳湿了吗,去,给少城主备水沐浴,找身干净衣裳换!”
“得嘞!”那土匪奸笑着道:“少城主,这边请吧。”
楚熹看他那笑容都头皮发麻,皱起眉瞪向屠老六:“你放了我的人,叫他们跟着我。”
屠老六自不会让寨子里存有隐患:“少城主无需担心,这蟠龙寨有的是女人,我叫她们伺候你。”
蟠龙寨的女人多是丘州难民,年轻漂亮的都成了压寨夫人,相貌稍逊一筹的只做些针线活,再有那不入眼的,就专干烧火做饭的粗活。
屠老六为表诚意,特地打发了些美娇娘来伺候楚熹。
那性情刚烈,不愿委身土匪的女子早已求得解脱,剩下的大多屈服于屠老六的淫威,认了命,甘愿在蟠龙寨扎根,故而这些美娇娘看楚熹的眼神充满了敌意。
楚熹原还想着能通过难民向外传递消息,可一看她们这眼神,也就无话可说了。
待收拾妥当,出门去寻屠老六。
没走多远就碰上一个身形格外高大健壮的土匪。
“这是……”
一旁的土匪道:“七哥,她就是安阳少城主。”
七哥?
楚熹上下打量他一番道:“你是屠老六的弟弟?看着也不像啊。”
被称作七哥的土匪道:“我姓仇,仇七。”
楚熹算看明白了,这些个做贼做匪的都不爱用自己大名,有头有脸的只露姓氏,没头没脸的干脆就混叫一通,譬如廖三手下的小个子板凳。
“行吧。”
楚熹打了个喷嚏,绕过他继续往前走,只见前面不远处是一幢石头磊的大堂屋,门上挂着块匾,写有聚义厅的字样,屠老六坐在聚义厅上方,身下铺着一张完整大虎皮,手里还捧着一坛子酒,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土匪。
“少城主来了,我刚还叫兄弟去接你呢,快,入座!”
事已至此,楚熹也没什么好跟他客气的,一屁股坐到长凳上:“我饿了。”
屠老六是蟠龙寨的皇帝,他一招手,就有人给楚熹送上饭菜。
饭是糙米饭,菜是山野菜,粗粝的难以下咽。
楚熹嚼了两下就尽数吐到地上:“呸呸呸,难吃死了。”
一只大手伸过来,撤走了她跟前的碗盘,是仇七:“少城主若不愿吃,大可以饿着。”
其实忍忍也能吃,可楚熹就是要作,她猛地一拍桌子道:“屠老六!我爹给你钱给你粮给你火药!你连一顿饱饭都不给吃是吧!”
屠老六明显握紧了拳:“来人啊,去后山杀一只猪!少城主初来乍到,我怎么能不好好招待呢。”
楚熹又转过头吩咐仇七:“去给我泡杯热茶,记着,要好茶叶,敢给我茶叶沫子,我全泼你脸上。”
仇七可没屠老六那么能忍,也猛地一拍桌子,那木桌生生让他拍出一道裂痕:“我劝少城主识相一点,这是蟠龙寨,不是你们安阳。”
楚熹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可还是鼓足勇气,站起身来狠狠踢了仇七一脚:“我今日就不识相了!你能拿我怎样!哼!我警告你们!别逼我一头碰死在这!若我死在你们蟠龙寨上,安阳楚家,晋州钟家,合临谢家,都不会放过你们的!”
蟠龙寨如今粮草紧缺,又没有火药在手,这才冒着极大的风险绑了楚熹,倘若楚熹真就是个刚烈的性子,一头碰死了,那蟠龙寨可就危在旦夕了。
屠老六给仇七使了个眼色,仇七冷哼一声,抬腿便走。
楚熹摸清了屠老六的顾忌,这才偃旗息鼓:“我要给我爹写信,还不笔墨纸砚伺候。”
其实根本用不着楚熹写信,那猴子山土匪在沂江抓人的消息早就传到了应台,安阳城卫和谢家的人等在应台,迟迟楚熹来会和,料想不对劲,命人一打听,得知被抓的是楚熹,纷纷回去禀报城主。
老爹听闻此事,眼皮一翻,当场昏厥过去,顺子忙掐他人中:“城主!城主!”
老爹挣扎着醒来,颤颤悠悠道:“快,装上粮草火药,去猴子山,把三儿换回来。”
楚熹身陷囫囵,令老爹方寸大乱,可顺子尚有一丝理智:“猴子山那些土匪凶狠狡诈,若事事依着他们,他们更不会放过少城主,有了仰仗,反倒无所顾忌。”
“……那你说该如何。”
“城主不妨问问谢家的意思,他们手里有兵马,总能震慑土匪,一旦祸及性命,谁还能顾得上钱财。”
老爹深吸了口气,稳住心绪道:“好,等上两日,猴子山绑了三儿,准会派人来。”
顺子点点头,又道:“可少城主行踪隐秘,究竟是怎么落入土匪手里的?”
“你的意思是,安阳城里有内鬼?”老爹沉下眼,神色极为阴郁:“有人故意拿猴子山的土匪当枪使,想破坏楚家和谢家的婚事。”
楚谢两家联盟,对两方人马最是不利,其一是西北,他们攻破东丘后,下一步便要攻打合州,定然不愿合临拥有安阳的火药和粮草,其二,则是沂都。
“查!就算把安阳府翻个底朝天,也要给我查出来谁在作怪!”
与此同时,谢家也得到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