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楚熹,楚家人各个都长得很敦实,老四高低也是个小胖子,那兵士用一只手臂将他拦下,“嗬”的一声低吼,想要把老四拎起来,扔到外面去。
可老四两条小短腿拼命的蹬着,又岂是兵士说扔就能扔的,何况老四嘴里还一个劲的大喊着:“姐夫救命啊!你敢欺负我!回头我让我姐夫收拾你!”
这话说的可厉害了。
那兵士心想,等薛帅一过门,不就是这小子的姐夫吗,他得罪了薛帅的小舅子,能讨到什么便宜?
正当他犹豫着,司其从里面跑了过来,嘴里唤道:“放下放下,大喜的日子,都斯文些!”
司其是薛进的传声筒,司其的意思便是薛进的意思。
兵士忙将老四放下,老四脚一沾地,就蹦着高的往里面冲。
“四少爷急着进去做什么,今日你成婚?”司其随手把老四搂到怀里,之后便再无话了。
廖三一看,心中了然。
这门还得堵,得斯文点堵。
他扭过头对楚熹道:“少城主听见没,大喜的日子,斯文些,你敢楞往里闯,就别怪我廖三不客气了,薛军大营可就在几百之外。”
哎。
楚熹暗暗地叹了口气。
她出门迎亲前还以为薛进顾及面子,不会闹出太大动静,一准消消停停的坐上花轿,没成想半路杀出个廖三。
能怎么办呢,正如廖三所说,她要娶的是西北王,不是寻常人家小媳妇,那还不得过五关斩六将。
就认了吧,忍这一时海阔天空,退这一步风平浪静,等回到安阳,到了她的地盘,哼哼,她有的是机会扳回一局。
楚熹思及此处,继续抬脸赔笑:“廖三爷哪里话,方才都说过了,我是明媒正娶的来迎亲,又不是大张旗鼓的来抢亲,我不闯,幼弟不懂事,让廖三爷见笑了。”
大庭广众之下,楚熹这么捧着廖三,让廖三感到非常得意,腰板挺得更直,很大声道:“作不了诗,喝不了酒,那也好办,这么的,只要少城主一口气说出薛帅十个好,就免了这一杯酒。”
“那个那个,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楚熹掰着手指头,绞尽脑汁的想,不知怎的就脱口而出:“蕙心兰质,贤良淑德,心灵手巧,通情达理……”
老二在旁边戳了楚熹一下,低声道:“错了错了,这是大哥夸大嫂的话,你也拿来用。”
啊,怪不得她越说越顺溜呢。
廖三虽没读过书,但也听出不对劲:“这是薛帅吗?”
楚熹斩钉截铁:“当然是了!他在我跟前!就是这样的!”
“……行吧,勉强算少城主过关。”
“那我可以进去了?”
“自然不会这么容易。”廖三邪恶一笑,阴阳怪气道:“早知少城主跑得快,我手下有个号称飞毛腿的小弟,你只要赢了他,就可以进去了。”
“好!怎么比!”
“看到那根绑着红绸的大树没有,你俩同时跑过去,摸一下树,谁先回来就算谁赢。”
楚熹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顿时瞠目结舌:“这也太远了吧。”
廖三满脸无所谓:“少城主若输了,可是要罚酒的。”而后高呼道:“飞毛腿!”
飞毛腿应声出列,他年岁不大,身量纤瘦,看着就很轻盈的模样。
楚熹笃定自己是跑不过他。
想也是,廖三怎会那么容易就让她过关呢。
得用点特殊手段了。
楚熹假借着活动筋骨,在心里暗暗盘算,如何才能不动声色的干掉飞毛腿。
廖三只给飞毛腿加油打气:“若叫她一个女子赢了你!你这飞毛腿的名号就白叫了!”
待二人齐肩并立,廖三那边的兵士大喊:“飞毛腿!飞毛腿!”楚熹这边的城卫也大喊:“少城主!少城主!”
其如雷贯耳,穿云裂石之威势,堪比两军战前叫阵,连白岗庄内的李善都不禁出来凑热闹,薛进自然也坐不住。
他身着嫁衣,站在屋顶上遥遥远望,模模糊糊的瞧见一个小红点,心知那是楚熹,哼笑一声,觉得楚熹为娶他回安阳大费周折,他挺有面子。
廖三说得对,人家一来接他,他就跟着走了,实在太掉价。
但凡楚熹知道这当中的来龙去脉,定要骂廖三一句:“好好的薛进硬让你给忽悠瘸了!”
“我数到三就跑!”廖三用力的挥着胳膊道:“一!二!三!”
楚熹虽没有学过武艺,但腿脚确实不慢,廖三话音未落,她便像一只离弦的箭“嗖”的冲出去,飞毛腿起跑较她晚一些,可比她更快,眨眼之间就杀到了她身前。
后头一众城卫喊的撕心裂肺:“少城主!少城主!”
楚熹真闹不明白了,这是大婚还是运动会,不管什么,都得讲个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吧!
飞毛腿作为廖三的小弟,丝毫不跟她讲友谊,只拼尽全力的往前跑,想把她远远甩在身后。
楚熹眼看自己要输了,忽然开口道:“你别逼我炸你!天地玄宗!万气根本!”
楚熹这咒语在军中传播甚广,深入人心,那飞毛腿年纪轻轻,无官无职,平日接触的大人物只有廖三一个,廖三也不会同小弟们讲解火药的奥秘,因此飞毛腿一听咒语,真以为楚熹要炸他,立时偏离了路线,玩命的朝远处跑。
廖三被气得跳脚:“你傻啊!她吓唬你呢!快回去!”
飞毛腿听见廖三的提醒,方才反应过来,而此时楚熹已然摸到了大树,像一匹脱缰野马,不遗余力的往回狂奔。
飞毛腿到底是飞毛腿,哪怕多跑了一段路,也很快撵了上来,和楚熹只差三两个身位。
两伙人呐喊的更来劲了。
“少城主!少城主!”
“飞毛腿!飞毛腿!”
屋顶上的薛进望着那小红点,也不由自主握紧了手掌。
楚熹是真怕廖三再出什么幺蛾子,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终于在飞毛腿之前到了终点。
城卫们齐齐欢呼:“少城主好样的!”
廖三瞪了含羞带愧的飞毛腿一眼,硬着头皮道:“你使诈!不算!”
楚熹扶着膝盖,喘着粗气,抬起头道:“那不管,反正,我赢了。”
众兵士齐声喊道:“使诈不算!”
众城卫也脸红脖子粗:“你们耍赖!”
老四一瞧这情形,就知道后面准还有阴招,趁着司其不注意,挣脱他的手臂扭头跑进了庄子里,没几步就看到了屋顶的薛进,赶紧凑过去道:“姐夫!你让叫他们别再刁难姐姐了!”
薛进偷看被抓包,也不尴尬,纵身一跃便从屋顶跳下来,随手拨拉老四的脑袋,淡淡道:“这不叫刁难,旁人成婚都有这一遭。”
老四像个大人似的语重心长:“那也不好太过了,廖三他们可以拍拍屁股甩手走人,姐夫还得跟姐姐过日子呢,若姐姐真不高兴了,把气撒在姐夫身上怎么办啊。”
嗯?
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
薛进自幼熟读兵书,心计城府远胜常人,但这等俗事里的人情世故,他到底接触不多,甚至还不如老四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孩。
皱着眉想了想,随手招来不远处的兵士,冷声吩咐道:“去告诉廖将军,差不多得了,别耽误吉时。”
那兵士领命,匆匆跑去知会廖三。
廖三失了尚方宝剑,颇为懊恼,可面上不显,仍装大爷似的:“得啦,看在少城主大喜的份上,咱就放她一马,欸!放归放!红包可得给到!不然也不能叫你们过去!”
楚熹如获大赦:“红包好说!二哥!给弟兄们分一分红包!”
既然楚薛两家定了要联姻,从前那些恩怨就得想法子化解化解了,不然总融不到一块去,难免有磕绊,因此老爹是下了血本,准备了上万两白银做红包,一封就有一两之多,快赶上普通兵士一个月的军饷了。
兵士们拿到红包,态度转换的是翻天覆地,方才还不情愿楚熹进门,这会就欢喜鼓舞的送他们薛帅出嫁了,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之类的吉利话一串接着一串。
薛进:“……”
楚熹跑那一来回,累的是半点力气也不剩,甚至没心思欣赏穿嫁衣的薛进,只默不作声的将“传宗接带”塞到他手里,牵着他往花轿上走。
楚熹这般闷声不吭,在薛进看来就像是不高兴了。
薛进紧抿着唇,暗暗腹议。
诗没作,酒没喝,说他十个好也说的颠三倒四,不过跑了几步道而已,就敢大庭广众之下摆脸色给他看?
哼,要是换他去迎亲,作诗喝酒保管都不在话下,跑几步又算得了什么。
薛进越想越生气,不等楚熹给他掀轿帘,便沉着脸自己钻进去了。
薛进这反应,楚熹是真没觉得哪不对劲。
寓意“传宗接代”的这根红带子,搁西式婚礼上就相当于手捧花,细想一下,薛进一个大男人,穿着婚纱,拿着捧花,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会生气实属人之常情。
楚熹爬到马背上,心中略有些忐忑,怕回安阳城后那帮小孩会喊什么“新娘子来喽”,若真如此,薛进极有可能扛着花轿连夜逃离安阳。
幸而迎亲队伍一进安阳城便热热闹闹的放起爆竹,孩子们只顾着玩,倒没人再喊新娘子。
在城里绕了一圈,花轿赶在吉时前返回城主府。
楚熹在喜娘的吆喝下来到花轿前,按照喜娘的吩咐抓了一把白米拍在花轿顶,喜娘便道:“米筛罩轿头,夫妻通透流!”紧接着又小声道:“少城主,快踢一脚轿门,使点劲。”
喜娘是城主府的老嬷嬷,理所应当的向着自家少城主,要楚熹给薛进一个下马威。
安阳城其实没这习俗,老大成婚那日就没有踢轿门。
楚熹犹豫片刻,抬起腿在轿门上用力蹬了一下,花轿一晃,里面跟着传来“咚”一声。
安阳没踢轿门的规矩,西北可有,薛进太清楚什么意思了,二话不说的回踢一脚。
喜娘不高兴,撺掇道:“少城主再踢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