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二人商议妥定,便说好明早去白岗庄送李善,顺便把谢燕平接到安阳城。
虽然是要用谢燕平和陆广宁换粮草,但对陆广宁而言算个人情,当初谢家陆家联手出兵剿匪,不论这事幕后推手是谁,他们有恩于楚熹不假,楚熹自然得在明面上还了人情。
当即铺纸研墨,以楚家的名义给陆广宁写信。
薛进在一旁看着,稍有些惊讶:“你这字可是大有长进,练过?”
楚熹摇头晃脑,抑扬顿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楚熹不仅仅是字有长进,写信时的遣词用句也不像从前那般通篇大白话了,偶尔还能冒出一两个古朴雅致的字眼,一看就是下过苦功夫的。
“能否请教一下,楚霸王因何如此发愤图强?”
“说到这个,我还有件事没告诉你。”
“什么事?”
“祝宜年此刻在安阳府。”
薛进轻轻挑眉:“他怎么会在安阳府,你的字是他教的?”
楚熹点头道:“当日他在舟凤斩杀了廉克,后来廉忠掌权,让他退兵回兖州,撤了他的官职,还派人追杀他,他一路隐姓埋名,逃到安阳,老爹佩服他的学识,便留他在府上给我做先生。”
“怪不得那封檄文是从南六州送出去的,我原以为他躲到了亳州。”
薛军自入关以来,唯一一场大败仗就是拜祝宜年所赐,薛进对祝宜年有几分英雄惜英雄的敬惜,也有几分一山难容二虎的敌意,因此说道:“他一心匡扶周室大业,与我并非同路之人,安阳要与薛军结盟,他该趁早逃命才是,怎么没走?难不成变了主意,要在安阳避世隐居?”
楚熹闻言不由瞥他一眼:“什么叫趁早逃命,他是我的先生,与我老爹兄弟相称,你一倒插门的,还想在安阳府动刀?”
“兄弟相称?那我岂不是平白比他矮了一辈?你们能别胡乱认亲戚吗?”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若在府里见到他,务必以礼相待。”
祝宜年那种被严谨刻板所笼罩的人,想在他跟前放肆都很难。
薛进懒得为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和楚熹争执,淡淡地应下:“嗯,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他在安阳,我敬他是你的先生,他出了安阳,我定然不能留他。”
即便祝宜年失势至此,沦落到楚光显手下做幕僚,仍能凭借一支笔在辉瑜十二州兴风作浪,遥隔千里反杀廉忠,让太子登基为帝,实在是个神机妙算的有谋之士。
薛进以为,最好不过把祝宜年放在眼皮子底下,找寻机会将其纳为己用,若祝宜年就是死心塌地的要和大周朝共存亡,他自会成全了祝宜年。
而楚熹也有楚熹的盘算。
老爹年岁大了,精力不比从前,老四老五还小,不能堪当重用,安阳城就靠着她和大哥二哥撑着,已然处处艰难险阻,何况过些日子还要执掌整个常州,楚熹着实分身乏术,手上又无几个可以托付信赖的可用之人。
思来想去,没有比祝宜年更好的了。
有薛进这条拦路虎,祝宜年想走也走不掉,只要祝宜年身处安阳,她总能打消祝宜年匡扶大周的信念,让祝宜年踏踏实实的替她办事。
文有祝,武有仇,她保命的基石可就打牢靠了。
二人各怀心思,不约而同地露出甜蜜微笑。
楚熹道:“夫君放心,我绝不会让先生给夫君搅局的。”
薛进道:“娘子放心,我绝对会把娘子的先生当成我的先生供起来。”
说完,都颇为不自然的低头喝茶。
新婚夫妻,还不习惯以夫君娘子互称对方,难免肉麻尴尬恶心。
不过天一黑,到了床上,就是另一码事了。
为能抓紧造娃,薛进愿意充当小媳妇哄着楚熹,楚熹也愿意巴结奉承薛进,再没有比他们团结一致的夫妻。
事后,薛进仍坚持不懈的要梳洗,见楚熹还不怎么困,便好言相劝让她也起来
楚熹懒洋洋的躺着,摆摆手说:“恕我不能起。”
“为何不能起?你又想让我伺候你?”
“伺候我怎么了?”
薛进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不可能。”
楚熹微微坐起身,很无奈地说:“既然如此,那好吧,那我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哎,可惜夫君方才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卖力气,流出来可就全白费。”
流出来。
薛进脑海中浮现出画面,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忽然掀开被子又钻了进去。
楚熹被迫躺回原位,满脸不解的问:“做什么?”
薛进耳垂如染血一般红,故作镇定道:“不能白费力气。”
楚熹察觉到他的动作,不由一怔:“不梳洗了,就这么睡吗?我是没意见,就怕夫君受不了。”
“……”薛进捂住那双分明天真澄澈的小鹿眼,颇为懊恼道:“承认吧,你那时送我的春宫图,就是你自己看的。”
“真不是,不信你去问冬儿,她同我一起买的。”
饶是楚熹喊冤,薛进也打死不信。
他认定自己当初被这只披着羊皮,□□熏心的狼所蒙骗。
……
翌日清晨,薛进早早起身沐浴,收拾妥当,见楚熹还没醒,独自一人去院中练剑。
剑是很平实粗苯的铁剑,在他手里却显得分外轻灵,一招一式颇具力量,姿态更是说不出的俊逸倜傥。
几个丫鬟躲在墙根底下偷看。
“姑爷可真不像西北人,倒有点世族公子的意思。”
“姑爷是西北王,能与寻常荒蛮子一个样吗,倘若他长得赤面獠牙,小姐也不会让他入赘啊。”
“前日喜宴上来了好些西北将士,我瞧着和关内人也差不多,并非传言中的赤面獠牙。”
“西北王又怎样,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要说夫婿,最重要的是人品,得靠谱,让人心里踏实才好,姑爷……就凭他从前那般,可不值得小姐托付终身。”
“谁能有仇统领靠谱,其实我也觉得仇统领好,长得又高,力气又大,看我们小姐的那个眼神,哎呦,都能滴出水来,若非薛军打到安阳,小姐肯定就和仇统领成婚了。”
丫鬟们的窃窃私语自然逃不过薛进的耳朵。
他收了剑,转身回房,刚进门就听见楚熹哑着嗓子轻唤:“冬儿……”
倒了一杯温水,端入内室,递给楚熹:“你为何一早起来总口渴,是不是肝火太旺。”
楚熹喝完水才道:“屋里整日烧着炭炉,我当然口渴,什么时辰了?”
“辰时,快起身吧,待会还要去白岗庄,你的衣裳我放在被子底下,这会穿正好,不凉。”
“……有事直说,别学我。”
薛进双手撑着床沿,俯身笑道:“大婚当日,我给足了你的面子,给足了楚家的面子,今日回白岗庄,免不得与一众将士相见,你能不能礼尚往来,也给足我面子?”
嗯!不错!
薛进这个有商有量客客气气的态度让楚熹非常满意。
不过她也没有很轻易的答应下来:“你先说好,给足是多足?让我跟在你身后端茶送水肯定不行。”
“用不着端茶送水,你……你只需……”薛进斟酌半晌,十分艰涩地说:“别太楚霸王就行,像你大嫂窦十一娘那样。”
“明白,做一个腼腆羞涩的小媳妇呗?”
“差不多,我不指望你多娇羞,可你也别过份张扬,只要记住,你是和我成婚,并非和我结拜。”
“明白明白。”
薛进的要求当真不过分,男人嘛,还是很在意这方面的,怕被看不起。
楚熹理解他,所以爽快的答应了。
吃过早膳,二人乘着马车来到白岗庄,廖三等人知道薛进今日会回来,特在白岗庄外相迎。
楚熹远远瞧见那一群人的身影,低声嘟囔了一句:“还真是尽职尽责的娘家人。”
“什么娘家人。”
“怎么,我哪说的不对?你出嫁他们堵门,你回门他们来接,可不就是娘家人吗。”
薛进想争辩,又无可争辩,不敢争辩,板着脸郑重其事的重申道:“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楚熹不耐烦:“知道了,这一早上你说多少回了,难道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不靠谱?”
说话间,马车停住。
薛进率先跳下马车,而后做出一副大丈夫的模样回过身来搀扶楚熹,楚熹很配合的握紧那只手,弱花拂柳似的款款下车。
薛进非常满意,觉得自己此刻都比往常高大许多。
可在廖三等人看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呜呜呜呜呜薛帅好惨啊。
堂堂七尺男儿!竟要在一个女子身边鞍前马后!楚霸王欺人太甚!
说白了,薛进还没有把世俗的人情世故和自己的地位揣摩透彻。
倘若他娶了楚熹,带楚熹回门,那他这么照顾楚熹,呵护楚熹,是君子所为,名副其实的大丈夫,人人都要高看他一眼。
可他身为赘婿,几乎到了出嫁的地步,楚熹领着他回门,他再这么伺候楚熹,服侍楚熹,就……
总之廖三是看不惯,他大步上前,先给薛进拱手施了一礼,中气十足的唤道:“薛帅!”
廖三用心良苦,他想凭借这一声“薛帅”,给薛进提提底气,让薛进知道,娘家人在这呢!有娘家人撑腰!不用怕那楚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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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一声“薛帅”到了薛进耳朵里,也变味了,是满含惊叹的,是充满敬佩的。
薛进愈发自得,瞥了一眼小鸟依人的楚熹,楚熹心领神会,笑盈盈的对廖三打招呼:“廖三爷。”
廖三虽看不惯楚熹,但楚薛联姻已成事实,他不给楚熹面子,就是不给薛进面子,便不情不愿的拱手抱拳:“少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