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城郝家是远近驰名的书香世家,郝家大公子郝宿更是名满凤城的才俊。
凡是认识郝宿的人都知道,他为人友善,性情温和,从不因出身而看低他人。便连长相,也是一等一的好。
自郝宿行过冠礼以后,凤城的媒婆都快把郝家的门槛踏烂了。然而即使如此,郝宿也不曾跟哪家的千金定下亲。
他像是一心沉浸在书本里,对于这些事情毫不在意。
郝老爷跟郝夫人是个心大的,他俩年轻那会儿还想过干脆不要孩子。郝宿的到来是个意外,他们对于传宗接代也不甚在意。
既然郝宿不愿意,干脆就随对方去了。
这日郝老爷偶感风寒,郝宿代替对方出门收租——郝家到了郝老爷这一支,对方突然从起商来了,索性郝老爷眼光准,手段高,再加上有郝家做底子,短短几年时间竟然真的叫他做出了一番成绩来。
不过这么个另类也就郝老爷一个人,郝家其他人仍旧从文,就连郝宿也是如此。
他今年已经考中了举人,明年参加会试。
“公子,这天儿看着像是要下雨了。”
收租回来的路上,小厮擦了擦额头的汗,天气闷热得厉害,又是乌云密布的,不出一个时辰,肯定是要下雨的。
这里路势不好,因此轿子也没抬进来。
“我们走快点。”
郝宿身着长衫,端的是一派斯文俊雅。声音沉沉,夹着那么一股子书卷气,使无意当中听到的蛇莫名感觉身体发热。
蛇是冷血动物,他们应该不会有温度,就算是修成了人形也是如此。
但范情生来就跟别的蛇不同,他的体内好似总有一团烈火在灼烧着,便是修为如他,也要时常饱受病痛的折磨。
然而这病每每发作之时,又会让他感到无比的寒冷,让他的身体处于冰火两重天当中,不管是企图给自己加温还是降温,都无济于事。
也因此,范情在修成人形以后,看上去都要比他这个外貌年龄的男子更小、更瘦弱一点。
嘶——嘶——
一条纯白的蛇缠绕在树枝上,浓密的绿叶很好地遮挡了他的身影。范情蛇信吐露不断,将那名好看的人类的气息捕捉完全。
比起郝宿的样貌,颊窝最先将郝宿的体温成像。在范情“眼中”,郝宿完全是一团会行走的金色流光,那流光带着致命的吸引,让他的上半身躯不自觉地往外探着。
若不是范情漂亮的白色蛇尾尖还在牢牢地绞绕着树枝,这会儿他一定从树上掉下来了。
嘶——
流光带动着,似乎又让他开始发病了,痛意从他的五脏六腑传出,蛇身在树枝上都蜷到了一起。白色的蛇鳞在缠动中折射出了好看的光泽,盘踞的蛇身将柔嫩的蛇腹遮挡住。
嘶——微昂的蛇头看见郝宿要走远了,又吐了吐蛇信,蛇身盘紧的同时,蛇头歪了歪,黑色的豆豆眼让小白蛇显出了一股呆呆的可爱感。
嘶——他发出的叫声听上去更大了一点,树叶被震颤着沙沙作响。
在郝宿彻底走出视线之外时,范情的尾巴尖从蛇身下探出,在空气中快频地摇了摇,而后紧缩的蛇身慢慢伸展开来,沿着凹凸不平的树皮往下滑动。
极为流畅且顺利地,对于蛇类来说,这算不上什么。
远处斯文矜贵的公子与小厮并不知道,他被一只刚从山林中跑出来白蛇看中了。
郝宿抬头,走过前面那座石拱桥,就能看到轿子了。迈上台阶的时候,男人掀了掀自己的衣摆,一派风清儒雅,倜傥风流。
只是未走几步,他便看到了一位年轻男子手抚心口,跌在石阶之上。
对方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身穿白袍,缎面上有银色丝线绣了富贵团纹,衬得他气质出尘。最使人惊艳的便是那一张过分漂亮的脸,即便是由于难受而眉头紧皱,亦不妨碍原有的美丽,反而为其增添了一抹惹人怜惜的破碎之感。
他体态孱弱,呼吸也很是艰难,发病的缘故,令他的两颊都染上了不正常的红晕。
随着郝宿的注视,范情的病症就发作得越厉害。四肢都仿佛麻痹了一般,有针尖刺挠的感觉丛生不断。
“公子,这人……”
“你去让他们把轿子抬到这里来。”郝宿目光淡淡,看了一眼范情后,就吩咐着小厮。
很快,桥面上就剩下了他和范情两个人。
不知为何,明明郝宿看上去只是一介凡人,跟真正的蛇类比起来不堪一击,但当他看着范情的时候,后者仍然感觉到了一股淡淡的压迫。是温柔的,再次令他身体发颤起来。
郝宿看到了范情隐蔽的动作,还看到对方掐紧了自己的指腹。大概是富贵出身,因此就连指尖看上去也透着粉意。
他放下衣摆,缓步走到了对方身边。
“公子,还好吗?”声音缱绻至极。
范情只觉对方似乎伸出了手,而后温润地抚遍了他的每一片蛇鳞。范情喉咙哽了哽,倏时的刺激令他眼泪都险险落了出来,然而羽睫已经湿润,就连眼眶亦都红了几分。
身体上的痛更厉害了,他以人形的模样蜷缩成一团。本就是孱弱的模样,现下倒是越发惹人怜惜了。
“还……”好。
范情的嗓子远比自己想象得更加沙哑,还含了点不自知的情韵在里面,以至于没能顺利将后面一个字说出来。
而郝宿已经弯下了腰,单手置于他的眼前。他的掌心特意铺了一层白色的手帕,手帕的一角上绣了一朵红艳的海棠。
“我扶你起来吧。”
范情的视线被那朵绣花吸引了,但更吸引他的是郝宿本身。
几乎是被蛊惑着搭上了对方的手,隔着一层手帕,他清晰地感觉到了一名人类的温度。但……是不一样的。
轰隆,有雷声在天顶翻滚着。范情本就不稳的身形陡然一颤,痛感让他连指尖都有所发麻,叫嚣着,在全身上下席卷,令他难以忍耐,从而跌落在地。
范情并不是被吓到了,而是郝宿的温度经由掌心,蔓延到了他浑身上下,措手不及的精神战栗使得他如此。
他能感觉到自己在发病,可时刻折磨着他的痛意却奇迹般的有所缓解,只余下了更加纯粹的。
如果范情现在化做原形的话,一定是盘成一团,连尾巴尖儿都打卷了。
他没有尾巴尖,所以只隔着手帕,将郝宿的手攥得紧紧的。有瞬间的茫然促使着他连指缝都要挤进郝宿的指缝,跟对方贴得不留一丝余地。
可惜再如何用力,他们的掌心也还是有一方手帕相隔。
“没事吧。”
发软的身体才摇晃而落,就被郝宿抱住了。那双提笔作诗的手有着跟对方儒雅外表不相符的有力,一只手扶握住了范情攥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搂住了范情的腰。
远远看上去,郝宿像是将范情完全圈在了自己的怀里。
大面积的相接触所带来的感觉更甚,温度蔓延着,若不是用上了足够的自制力,范情此刻连喉咙里都要溢出极不得体的满足声。
好舒服,不是那种会令他打颤的冰冷,也不是那种会焚烧他的灼热,而是柔和的清凉。
郝宿没有听到范情的回答,但他感觉到了怀里的人在小幅度地拿脸蹭着他的胸口。
这看上去太像是蛇了,在主人的怀里盘绕着,蛇头时不时还会挨蹭一下对方以示亲密。
范情被病痛折磨了上万年,从未有过这般舒服的时候,他眼尾的薄红已经晕开到了后颈。
靡丽的一片,蔓延着,让他连白皙的手背上也像是被桃花染过。
雷声滚滚,再过不久就会下雨了。郝宿抬头望了一眼天,又看了一眼毫无防备心的白蛇,突兀而自然地开口。
“要跟我回家吗?”
他对一个才见面的陌生男子提出如此的请求,本身就是极不合理的。
然而范情在他身上感觉到了莫大的安全感,这安全感驱使着他不曾多加思考,就顺从着心意点了头。
“要。”
人被打横抱了起来,本身看起来就小小的一只,被郝宿抱在怀里的时候,显得更小了。
原先范情虽然脸颊泛红,但仍旧能看出底子的苍白,此刻则是全然被桃粉替代。
被抱着的人偶尔仰头,看着郝宿温柔的面庞之下,压迫感更甚,隐隐生出了一种蛇尾发软的感觉。
哦,他现在没有蛇尾巴。范情动了动腿,白色的靴子晃荡了一下,他觉得自己的腿有点发软。
舌尖下意识往外探了探,范情当蛇的时候,每当他觉得高兴了,就会忍不住伸伸舌头。
刚刚做出这个动作不久,他就猛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人,不是蛇了,于是又做贼心虚一般再抬头看看郝宿。
见男人没有察觉,顿时又有点小得意一般的高兴。
舌尖最终还是如愿地往外伸了一下,将他的唇珠滑动着,透出一股无所察觉的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