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鲁治河的争议,一直绵延了十年……在元朝方面,由于贾鲁投降了大明,成了逆贼,他干什么都是错的,就连修河也是贾鲁居心叵测,怂恿皇帝,败坏大元,掏空国库。
韩宋等义军更不必说,开河变钞祸根源,早就传得人人皆知。
唯独在大明,在老朱的手下,从一开始,就是肯定治河的。
而且张希孟还几次谈过这事,讲过黄河问题的根源,包括千百年来的泥沙积累,宋朝的三次回河,靖康之耻,掘断黄河……此后金朝,元朝,全都面临水患。
可以说是赵宋拉了泡屎,臭了后世几百年。
面对这个局面,不治河是不行的。
但是想要彻底治理黄河,耗费又是相当惊人的。
贾鲁颤颤哆嗦,从地上爬起来,躬身对朱元章道:“陛下称赞老臣治河之功……但老臣也不敢贪天功为己有,更何况当初治河,确系靡费巨万,不可胜计。其中动用士兵二万,民夫十五万,木桩大约2万7千根,榆柳杂梢66万6千根,蒲苇杂草733万5千余束,竹竿62万5千根,碎石2千船,绳索5万7千根……所沉大船127艘,其余苇席、竹蔑、铁线、铁锚、大针等等物资不计其数,总计用去中统钞184万5千6百30锭。”
贾鲁念着这一串不知道在心中过了多少遍的数字,这是他的功绩,也是他的无奈。
“陛下,纵观历代,如此大举治水,也不多见……大元强征民夫,苦役百姓。老臣四月治河,五月便激起民变。这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老臣着实心中有愧,愧对那些累死在河上的民夫,愧对天下苍生。十年征战,中原之地,赤地千里,民不聊生。如今以老臣命名此河,滔滔河水,如何能洗刷老臣身上的罪过啊!”
贾鲁这番话,披肝沥胆,剖心见骨,也确实是无奈。
朱元章想劝说贾鲁,却没什么合适的词,只能再看张希孟。
“贾公,秦修长城,恩泽后世,炀帝修河,后世仰德……但凡大工程,大举动,往往是过在当代,功在千秋。这也是历代常有的事情,不过我以为咱们大明有办法打破这个轮回,让治河变得利在当代,功在千秋。家国两便,军民得利,上上下下,笑逐颜开。”
贾鲁勐地抬头,惊问道:“张相,你可有什么高见?”
张希孟笑道:“高见谈不上,归结起来,就是一条,谁治河谁得利。”
“怎么讲?”
张希孟笑道:“从今往后,朝中要拨出一笔专款,拿出粮食物料,用来治河。而黄河周围的百姓,包括山东,两淮,这么庞大的黄泛区……谁平整了水塘,变成良田,这块地就要属于谁。谁种了树木,整治了黄沙,这些林木长大了,就要谁来受益。如果一些区域,适合养鱼,就要鼓励百姓养鱼,能够放牧,也可以多养牛羊。”
“历代治河,都有一问题,开支由朝廷出,负担百姓扛,但是对于收益却没有清楚的规划。甚至干脆点说,就是往里面扔钱,百姓能不能得到好处不说,首先肯定受害,出工出力,累死累活,耽误农时,妻离子散……把利国利民的工程,弄成了这样,也难怪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而我们大明治河,要和历代全然不同……这也是我最近撰写均田新法的心得体会。我们唯有和百姓站在一起,依靠百姓的力量,替百姓着想,让百姓受益,才能真正治理好黄河水患。”
“譬如说,我们把河堤的看护交给百姓负责,而河堤之外,就是百姓的田产,朝廷给百姓提供帮助,让他们多得良田土地,百姓出力气,看护河堤,朝廷百姓,全都得利。再有,那些沙土覆盖的地方,暂时无法耕种,我们可以协助百姓,种树,种牧草,一点点恢复耕田,养殖牲畜,治理好的地方,能产生收益,我们可以减免税赋,最多可以到五十年!整个黄泛区这么大,修河道,排出积水,重新复耕……我们大可以发动百姓,趁机挖掘水库,兴修沟渠。把平整出来的土地,变成最好的水浇地,产出更多的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