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不久之前,冯国用曾经从关中出去,北上攻击元军残部,成功收复延安府等地,把张良弼一口气赶到了河套。
随后冯国用再领兵向西出击,他们的目标是打通河西走廊,进入西域,然后从侧翼截断元廷和蒙古藩国之间的联系。
既是光复故土,又是包围草原上的元廷残部。
这是一项非常庞大的战略布局。
就在挥拳出击的当下,冯国用突然在军中染病,等于是断了一臂。
就连朱元璋都忧心忡忡道:“上一次中原决战,虽然徐达和常遇春立功非小,可是首先发起反攻的,恰恰是冯国用的南阳军团。如今又是如此,要想彻底铲除元廷余孽,非要如西汉一般,凿穿西域,从侧翼包抄元军,这一次的担子,又落到了冯国用的身上。”
“老四成天念叨着,要当征西大将军,殊不知,咱们真正的征西大将军,正是冯国用啊!”朱元璋无奈道:“张先生,你有什么看法没有?谁能接替冯国用,是在丁普郎、傅友德等人当中选一个,还是从朝中安排人过去?”
面对老朱的提问,张希孟竟然为难了。
向西域用兵,毕竟是山高水长,情况极为复杂,非是文武全才的大将,不能为之。
纵观明军诸将,徐达肯定没问题,常遇春这种级别的,都要差着一筹。
可问题是徐达属于三军一人,必须留在朝中,随时应付紧急军情,如果把徐达派去了,遇到了紧要的战事,除了御驾亲征,就只剩下鲁王督师了。
所以冯国用是最合适的人选,这也是当初张希孟和朱元璋早就商量妥当的。
现在突然冯国用染病,急切之间,谁也不好接替他!
“主公,吴祯、吴良、花云、唐胜宗,这些人本来都有机会的,只是现在有些不好说了。”
朱元璋冷哼道:“什么不好说!这几个人都大不如从前,尤其是花云,原来是骑兵主将,现在却连马都骑不好了,才几年的功夫,竟然颓废若此!真是令人失望!”
老朱想了想,又道:“先生以为,让朱文正去怎么样?”
张希孟微微点头,朱文正确实是年轻将领当中,不可多得的人才,肯吃苦,也能打仗,统御骑兵,袭取上都,立下过赫赫战功。
但是朱文正也有一个问题,就是他资历尚浅,又是天子侄子,这个身份对他是个帮助,却也是个限制。那些将领未必能完全听他的。
可当下除了朱文正,也还真找不出更合适的。
就在张希孟准备答应的时候,突然从狄道又送来了一封奏疏,正是冯国用亲笔所写。
接到了这份奏疏之后,张希孟和朱元璋都沉默了。
冯国用首先介绍了现在明军的情况。
由于驱逐了张良弼之后,包括当年西夏的主要地盘,宁夏路,已经落入了大明的手里。现在正安排将士屯垦戍边,巩固控制。
由此向西,冯国用是希望打穿河西走廊,尽复故土。
他在奏疏里介绍,由于此前的大战,元廷抽取了许多陕甘诸王的兵马,对付红巾军。结果造成了河西走廊空虚,明军杀过去,几乎是如入无人之境。
但同时冯国用又指出,虽然进军顺利,但是目之所及,人皆穿胡服,行胡礼,与中原风俗迥异,又有色目人杂居期间,汉家百姓,早就所剩无几,俨然到了异域。
奏疏写到这里,可以明显感觉到字迹顿挫,冯国用是忍着病痛写下来的。
“收复西北,移风易俗,片刻耽误不得。臣一人患病事小,国家患病事大。倘若临阵换将,臣以残病之躯,未必能赶回应天,目睹天颜,徒使陛下伤怀。另外择将,又须时日,往返熟悉,怕是要半年之久,误国误民,皆是臣之罪孽。”
“故此,臣斗胆恳请吾皇陛下,不要让臣回京,许臣领兵西进。待到收复河西之后,臣也能瞑目九泉,报答天恩之万一,不负丈夫平生志向!”
看到了这里,朱元璋已经忍耐不住,用力捶打桌子,“咱知道,咱知道啊!冯国用必定是病势沉重,不然他不会这么写的!早知如此,咱就不该派他领兵!”
张希孟也道:“主公,赶快派人去狄道,但愿能赶得上。”
钦差带着旨意,连夜出京。
在遥远的西北,一驾马车,载着一位患病的将军,到达了一座城池前面停下来。
“兄长,到凉州了。”昏昏沉沉的冯国用听到呼唤,微微发怔,片刻之后,突然笑道:“可是那个陆放翁做梦都想的凉州?”
冯国胜含泪点头。
“来,快扶我下去,我想看看……看看凉州之地。”
冯国用颤颤哆嗦,从马车下来,在兄弟的搀扶之下,缓缓走入凉州城,突然,他喃喃道:“陆放翁有句诗,凉州女儿满高楼,梳头已学京都样!我们总算到了凉州,只是等凉州女儿学会应天梳头的时候,我怕是看不到了。”
冯国胜含泪道:“兄长,能看到的,能看到的!我现在就去安排!咱们上凉州最高的高楼,俯视凉州,俯视河西之地!”
冯国胜说完,俯身,用宽阔的脊背,背起兄长,在起身的刹那,冯国胜险些摔倒,不是太重了,而是太轻!
冯国胜哭出了声。
背上的冯国用却是轻笑道:“伤心什么,傻兄弟,我比陆游有福气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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