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二日,内阁次辅吕调阳和阁臣王国光、张四维在养心殿东暖阁请见,劝谏皇帝不再对“张文明遇刺案”扩大化,释放相应无关人员,并返还财产。
朱翊钧听了道:“据锦衣卫奏报,这些被逮问之家,或与董剑雄联络密切,或者互相串联,虽未有谋逆实迹,但若轻轻放过,妥当吗?”
吕调阳回奏道:“臣等以为,还是以实证究治为好。部分和董剑雄联络之家,并无谋刺的实证。固然有些攀咬的,不过是三木所求,供词荒唐且无法对证。以实证入罪,罪人当罪;以刑求入罪,难免冤狱。历代祖宗,何曾冤杀一人?臣等请皇上谨慎裁断。”
朱翊钧听了冷笑,指着自己的腿道:“丧心病狂之畜类,先谋杀朕躬,后行刺大臣家属,以阻挠变法大政,朕还杀不得他们不成?”
吕调阳见皇帝的语气中少了平日里的淡然冲和,多了些阴狠怨毒,心里打了个突,不敢再诤谏,只是叩下头去不语。
王国光心说皇帝受伤之后变化确实很大,这几句话说出来,竟然全不在情理上,反倒是少见的蛮横不讲理的劲儿又出来了。
他刚要接过吕调阳的话头,却不防身后的张四维回奏道:“皇上,张宏等大逆不道,挫骨扬灰也不足弥其罪过。既然圣心已定,不如发下章程,臣等必然依旨意照办就是。”
王国光伏在地上,见前面的吕调阳肩上一抖。他自己也强忍着扭头去看张四维的冲动,将自己想说的一套词儿全吞进肚子里去了。
朱翊钧听了张四维的回奏,沉默不语。在王国光心中怀疑皇帝是否已经睡了的时候,才听到皇帝在炕上说道:“嗯。汪道昆断没有密谋行刺张文明的道理,朕已经申饬了锦衣卫。至于其余的,朕已经让锦衣卫进行了甄别,并整理出来一份嫌疑名单。”
王国光听皇帝说话声音有点嘶哑,不知道朱翊钧是压抑着悚惧的心情才说出这番话的。他只听到张四维接着皇帝的话问道:“关于这些人的量刑标准,大理寺与臣也商量过几次,今日难得面圣,还请皇上赐下大要。”
虽然锦衣卫关押的人犯没有移送,但这些人迟早要进刑部走一遍流程,并被大理寺审判。因此张四维借此机会,让皇帝给一个量刑标准。
龙床上的朱翊钧又沉默了。他的心里在反复的纠结和争斗——名单上的这些人,大概几乎可以确凿的说,都是与张文明遇刺案无关的。
随后,他抬起眼睛,看向炕屏上的自己抄写的一句诗:“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尽管自己至少还有四十年的寿命,但比起自己心中那狂野的欲望,恐怕还真的要只争朝夕。
于是,他继续嘶哑着嗓子道:“谋刺张文明的,无论主使还是附从,其罪都在不赦。主使者大辟,加夷族。附从者绞,三族分散流边,这些人后代一律不得为官和从军。”
王国光明明看见,跪在自己前面的吕调阳肩膀又抖了一抖。随即他定下心来,和吕调阳和张四维一起,用训练有素的咏叹调回奏道:“臣等,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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