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为日后李钦载步入朝堂权力中枢积累资历,也或许只是单纯地锻炼李家的儿郎,希望他这个麒麟儿能够名副其实。
部曲离开后,李钦载站在冰雪消融的院子里,久久伫立不动。
不知站了多久,双脚都冻得没知觉了,李钦载才迈步走出别院大门。
…………
老魏在自家简陋的院子里磨刀。
他的刀并不需要磨,这些年他一直将它保养得很好,它随时能割开敌人的咽喉,可他此时仍然在磨刀。
刀鞘仍然是那柄锈迹斑斑的刀鞘,远远望去就像一根黑乎乎的破烧火棍。
跟那柄锋利的刀比起来,刀鞘简直像个大字不识的粗鄙乡下婆娘嫁给了一位新科状元公,从里到外透出一股不般配。
老魏磨刀的节奏缓慢而有序,一柄本就非常锋利的刀,此刻刃口被磨得愈发雪白,在暗淡的阳光下散发出一股森然之气。
老魏满意地笑了,凝视刀锋的目光愈发深情,嘴里喃喃自语着什么,仿佛跟老情人倾诉相思,旁人的眼里,此刻的老魏像个疯子。
老魏不是疯子,他只是跟战友袍泽加深默契。
手里的这柄刀便是他的袍泽,上了战场,它便是他生死不弃的袍泽,情人或许会背叛他,刀不会。
李钦载站在老魏的院子外,静静地看着他磨刀。
老魏的感官很灵敏,立马察觉到外面有人,扭头望去,不由笑了:“五少郎又来蹭饭?”
李钦载也笑:“是啊,肚子饿了,弄点吃的?”
老魏笑道:“少郎来得好,今日家里的菜不错,酒肉管饱。”
李钦载推开柴扉而入。
老魏大声呼喝着儿子儿媳热菜。
简陋的屋子里烧着一盆火,庄户人家用不起炭,他们烧的是山上的干柴,屋子里烟熏火燎的,李钦载却丝毫不介意。
酒菜上桌,老魏神秘兮兮从床榻下摸出一坛酒,朝李钦载挤了挤眼,笑道:“这酒可是好酒,老朽年前从县城的酒肆里买来的,一直没舍得喝。”
酒斟入盏,李钦载扫了一眼。
酒其实并不是什么好酒,酒质浑浊得很,隐隐泛着绿光,像一潭被工业废水污染的湖泊。
可在老魏的眼里,这就是好酒,过年都舍不得拿出来喝的好酒。
一盏入喉,口感略有些酸涩发苦,比国公府的三勒浆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但李钦载面不改色地饮尽,还很礼貌地赞了一声“好酒”。
老魏得意地眯起了眼:“当然是好酒,一坛花了我十文钱呢,卖酒的伙计说,城里的读书人都喝这种酒,我也想沾沾读书人的贵气,才咬牙买了一坛。狗杂碎,读书人都这么有钱吗?”
李钦载大笑:“你说反了,是有钱人才有资格读书。”
老魏想了想,点头道:“少郎好见识,果然不错。去年少郎君收的那些弟子,一个个来头不小,想来确实是如此,穷人家供养一个读书人实在太难了……”
黯然一叹,老魏又道:“我儿子也是个种田的,他是指望不上了,也不知我那三岁的孙儿能否有福气做个读书人……”
李钦载低声道:“若想出人头地,路有很多条,不一定非要读书。”
老魏摇头:“读书才是正经,可惜养不起。”
说着老魏突然眉开眼笑:“这次归建出征,运气好或许多斩几颗首级换军功,官上赏赐几十亩永业田,辛苦几年,家里多少有些积蓄了,那时我孙儿正好十来岁,能供得起他读书了,哈哈,天意!”
老魏愈发喜不自胜,端盏独自大饮了一口,随即想到这坛酒那么贵,实在应该浅啜慢斟,细细品味,这一大口太浪费了,于是露出心疼的表情。
李钦载笑了笑,随即敛了笑容,低声道:“家里都安顿好了?”
老魏点头:“安顿了。兵器皮甲我自带,不给官上添麻烦。家里仅一独子,倒是省了分田分房扯皮,儿媳连夜给我缝了两个装水的皮囊,还做了不少干粮……”
神情忽然浮上几许遗憾之色,老魏重重叹了口气。
“可惜了村北边的寡妇,前年帮她家秋收,她在家做了酒菜感谢,那晚她也饮了几盏,好像醉了,又像没醉,我犹豫再三,还是没敢下手办了她,此为生平第一大恨事!”
“倭国那些狗杂碎,坏老子的终生大事,这次若回不来,不知便宜了哪家的老鳏夫,可惜了白白肉肉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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