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还没亮,李治仍在睡梦中。
贴身内侍王常福蹑手蹑脚地进了寝殿,一脸为难却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轻唤李治。
李治觉浅,很快就醒了,一脸不悦地盯着王常福。
王常福只好低声禀奏,太子殿下求见。
李治立马彻底清醒了,于是披衣而出,匆匆走向殿门。
殿门外,太子李弘躺在一乘四人抬的软兜上,神情虚弱地与李治对视。
父子二人隔着殿门静立互视,良久,同时露出了笑容。
示意宫人将李弘抬进殿,又命王常福生起两只炭炉,李治亲自取过一张锦被盖在李弘身上。
忙完了这些,李治才坐到李弘身边,双手握着李弘冰凉的手,叹道:“你身子不好,受不得风寒,怎能到处乱跑,若有话说,招呼宫人送个信便是。”
李弘笑着摇摇头,道:“儿子见父亲,何必假外人之手?儿臣今日突然想见父皇,于是便来了,不至于那么娇贵。”
李治柔声道:“秦鸣鹤向朕禀奏,说昨日调整了药方,你已服了两剂,今日感觉如何?”
李弘笑得很平静:“或许……好一些了吧。”
李治知他是在安慰自己,想到秦鸣鹤曾经说过,太子已时日无多,药石难医,李治便忍不住眼眶泛红,差点流下泪来。
对自己的这个嫡长子,李治向来是十分宠爱,而且非常满意的。
天家皇族子弟的那些自私跋扈的坏毛病,李弘是一样都不占。
从小到大,李弘都是温文有礼,非常懂事,在李治的记忆里,他似乎从来没有任性过,有时候李治都有些遗憾,为何这位皇嫡子如此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
他甚至都希望李弘能偶尔做几件过分的跋扈的事情出来,让他这个当父亲的惊讶一下,或是骂他几句,否则这个父亲当得太没有成就感了。
或许李弘做过的最出格的事,便是前日公然上疏谏止父皇宠信卢迦逸多吧。
那真是生平第一次,用激烈且锋芒毕露的言辞,抨击父皇的错处,毫不留情地揭开了李治对长生不切实际的贪欲。
那道奏疏让李治既生气又无奈,其实内心里却莫名有一丝欣喜。
这个向来温雅的太子,居然也有如此刚烈的一面,如果他能健康地活下去,未来的大唐或许又将有一位英明果决的君主。
随着李弘今日的亲至,父子俩因为那道奏疏而产生的一丝隔阂,早在殿门外互视而笑的那一刹烟消云散了。
沉默良久,李弘突然轻声道:“父皇令卢迦逸多给儿臣诊病,儿臣并未善待他,也未服用他给儿臣开的方子,请父皇恕罪。”
李治摇了摇头,道:“朕怎会责怪你,你不信卢迦逸多,当然不会服他的药,你有此主见,尽管与朕见不合,朕只会高兴,不会怪罪,大唐的未来需要一位有主见的帝王,而不是唯唯诺诺只知附和的庸君。”
李弘苦笑道:“大唐的未来,儿臣怕是看不到了,父皇春秋鼎盛,还请辛苦几年,好生栽培皇弟沛王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