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莹珠还没作答,倒是叶妈妈又噔噔噔磕起头来,神色中,慌乱带着几分羞愧,羞愧中带着几分懊悔。
各种颜色交杂闪过,分外精彩。
叶妈妈好不容易舔好的伤疤,再次自个儿掀开来,哭道:“非也非也,老夫人,事情不是这样的。是老奴配不上大姑娘,老奴真的不配啊!”
老夫人:“……”
傅莹珠:“……”
“老奴活了这么久,从未见过大姑娘如此思维敏捷之人,更兼之过目不忘,看账册,打算盘,都是不在话下的。老奴已经无甚可教,再教下去,真就误人子弟啦!”
叶妈妈继续哭:“老奴真的教不了大姑娘,老奴真的担不起,请老夫人另请高明吧。”
老夫人:“……”原来是她误会了?
傅莹珠:“……”思维敏捷过目不忘,不至于吧?
叶妈妈事情前后都讲清楚明白,让老夫人知道,傅莹珠并非不学好,而是学得太好了。
她哪想到,老夫人竟是如此不信任大姑娘的能力,想歪了呢?
哦不,她本来也是不信任的。
全府上下,乃至整个京城上下,恐怕没有人会觉得,傅家大小姐不仅不蠢不笨,天赋甚至要高于许多人。
要知道,长久以来,傅莹珠就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笨蛋美人。
如今叶妈妈已经顾不上自尊不自尊的了,若是再误会下去,她也没好果子吃。一顶诬告主子的帽子扣下来,别说她是侯府的老人,就是她是侯府的先人,只怕日子也不太好过的。
死一般的趁机,蔓延了好一会儿。
老夫人脸上的表情,已经找不到具体的形容词了,总之,也很好看,很精彩。
懊恼有之,震撼有之,愧疚有之,心疼有之……
傅莹珠从来没见过,一张脸能同时呈现出这么多的微妙的表情来。
片刻后,老夫人落下了几滴泪珠,看到孙女乖巧可人的脸蛋,想着叶妈妈方才哭诉的话,再想想自己对她的责难与发问,无比愧疚,心尖发疼。
这多好的孙女啊,如此的惊才绝艳,如此的聪明不俗,偏偏被陈氏如此耽搁了!
可恨自己竟然不相信她学好,如此动众地发难发难,这叫孙女以后如何做人?心思敏感易碎一点的,指不定都不和自个儿亲了……
老夫人越想越严重,心生懊悔,悔极了。
“莹儿啊莹儿,是祖母糊涂了。”老夫人心疼无比,恨自己为何如此急性子,让孙女难堪。
好在她还有几分理智,知道家丑不能外传,叫丫鬟将闲杂人等都遣退了去,除了傅莹珠、她本人和叶妈妈,也无人知道今日的事。
一腔愧疚的老夫人此时恨不得把傅莹珠抱在怀里,心肝宝贝地叫。她一心想要补偿傅莹珠,便急急叫来柳叶:“柳叶,你去把库房里的物件儿点一点,我记得前年有老三从外地寄回来一批玉石雕花盆景,有几盆好看得很,赶紧给大姑娘送过去摆上。一个大家闺秀的院子,死气沉沉的,成什么样子?”
傅莹珠:“……”
她有些跟不上老夫人的速度,在一旁不知要说什么好。
这局势扭转得实在是有些快。
顿了顿,老夫人又道:“再把我那套足金打的累丝牡丹花冠拿来,我一个老婆子,要这些花里胡哨的做些什么?”
“还有,拿五百两银子来,大姑娘如今要好好学习,用具必定是要添置的。她许久不曾上过学堂,也不知道笔墨纸砚的都备上没有。她院子里的青桃太过粗心大意了,不是个干细致活的,你去把关把关。”
老夫人说的,全是都是好物什。
虽然年岁久了一些,可如那句老话说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侯府的日子是一年不如一年,往前的日子好过,物件也就更奢华,更值钱。
老夫人的家底,陈氏和侯爷也不是没有点击过,想要拿来做家用的呢,只是老夫人不松口不给,他们也是没辙。
哪想今儿个,一口气给傅莹珠赏了这么多东西。
傅莹珠:“……”
来这儿虽是挨了一顿骂,可于傅莹珠而言,却是不痛不痒的,后来解释清楚变好,更是没想到老夫人如此慷慨,一通地赏下来,把傅莹珠都给砸懵了。
傅莹珠感恩于老夫人的慷慨,温温和和又语含感激地说道:“长者赐,不敢辞,孙女谢过祖母。”
老夫人点点头,心里这才好受了点,舒坦多了。
看着傅莹珠,越看越喜欢。
如此乖巧伶俐,可以说得上已经很有进退有度、沉稳大方的大家闺秀模样了。
老夫人满意了,又没完全满意。人总是想要更好的,老夫人看了傅莹珠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说道:“既然如此,祖母就豁出去这张老脸,请了宫中退休的教习嬷嬷来。”
“也只有这种见过世面的老人,才能教得了我的莹儿了。”
闻言,叶妈妈一惊。
宫中的教习嬷嬷,这可不是谁都能请得动的。
这种本事了得的嬷嬷,在宫中,教的是皇子皇女,见的是皇帝皇后。
一般人家,要是请到了,那得烧高香的。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陈氏也曾经动过请教习嬷嬷的心思。
她想给二姑娘找个好老师,好涨身价,尤其在谈婚事时,能找到更好的夫君。
可是陈氏把头都愁秃了,门路也都走尽了,姿态摆得最低,可教习嬷嬷一点余光都不给的,让陈氏好没面子。
可叶妈妈知道一些往年间的渊源与故事,陈氏请不来的教习嬷嬷,若是老夫人出山去请,必定是十拿九稳。
她只是没想到,老夫人为了傅莹珠,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可见老夫人是铁了心的要补偿这个孙女,是动了真格的。
叶妈妈惊讶不已,初时还觉得,老夫人一把年纪还去求人,委实没有必要。可转念一想傅莹珠的本事,叶妈妈又觉得,实在太有必要了!
老夫人这才叫做高瞻远瞩,英明神武的决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