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给顶头上司述职,一字一句都要斟酌。
正如眼下,他也能读出她这样若有所思是为何,所以说话也会有意规避着什么,梅绢当年跳楼就是催债人逼得,
她欠了很多钱,几乎通天的窟窿,而拆东补西总有崩盘的那天。
雪球越滚越大,终究压垮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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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头网络通讯尚不发达,出事那家楼盘,最后采取的也是息事宁人的手段。
对外缄默政策,对内破财消灾。
不这样又能怎么办呢?房子得照卖的呀,人死不能复生……开发商只觉得冤大头。
他们透过公检法找到施家人,都做好了万全的打算。
可是周恪当时就说了,他施少庵是个光环加身的君子,再碧血丹心不过的侠义肝胆,为了赔款去讹人的行径,他绝不会干的。
周某人逢人就戏谑忘年伯伯的话:唱什么闺门旦,不如去唱铜锤花脸,什么戏都需要他这样伟光正的人物!
哇呀个几声就是满堂彩了,错的永远是些宵小之徒。
遑论梅绢那几年和他们,妯娌情到最后其实已经很淡薄了,薄过一张纸钱,轻易禁不住风雨吹刮。
不是一个必齐从中维系着的话,说刻薄点,她死,姑姑姑父除了唏嘘几下也痛心不起来的。
人人都有这样一个“恶亲戚”,留着是包袱,是家累,甩了是解脱。
人性最最经不起推敲了。
对此,姑父只有征得侄女的意见,“他们开发商有意私了,有意赔偿。但如果你想告到底的话,我们一切以你为主。”
毕竟说到底,她是你母亲呀,她纵身一跃摔的一摊子血,正在你身体里鼓鼓涌动且延续着呀……
丧事完毕月余,十三岁的必齐思来想去,还是和姑父说,算了。
算了,她拳头攥不起来了,那一口气出不动了。
就这么简单的道理。
如果说她真有什么很正常很合理的情绪,要靠流泪才能宣泄的悲伤,那就是,
她那时抱着那个猪扑满,再天真不过地告诉周恪,“妈妈没钱可以问我借的呀。”
周恪明白,她懂,懂那点钱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她只是很自责,
自责一个母亲到死也不想求助女儿;
自责一个女儿到最后也没帮到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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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必齐不肯过来,周恪干脆坐到沙发一角,微微起身自己去够她,“你不要想太多,归根到底这事和当年的性质不一样。”说完又有些负疚,他还是提了,哪怕听话的人没多大反馈,漠然到像与己无关。
他怪罪她呆呆地、讷讷地,像朽掉的木门,要拿钥匙去解锁她。
“钥匙”就是某人徐徐去向她的视线与气息,挨凑到必齐跟前,后者才醒豁般地撤退,“你再近一寸我就打你!”
威胁的话到她嘴里,都这么绵软,甚至像发嗲。
周恪憋笑好辛苦,“好那你打我,我立正挨打。正好许久没被人打了。”
他问必齐有没有看过《东成西就》,里面有三招:
眉来眼去剑,
情意绵绵刀,
再往下,
就是干柴烈火掌了……
流氓说话向来不讲章法,可卿宝玉是一出,眼下又是一出。
必齐冷冷地退开两步之遥,“皮痒就拿你的账号发个微博,不管声明什么,这档口都有人把你冲到狗血淋头。”
唔唔,可是他不用微博。那是年轻人的天下呀,他没功夫,没功夫是最好的托词。实则必齐也门清,周氏少东家在社交平台向来是花边狼藉的形象。
他不惮毁,也不惊宠。
小时候躲被窝里看过一本台言,男主为了成就君主霸业,甘愿忝居个奸雄脸谱。哪怕后来和女主告隐还乡,游遍市井江湖,还能听到百姓的童谣里,他是恶鬼罗刹之名……
原谅必齐那会儿喜欢代入,代的就是周恪。
客人还没把板凳捂热,主人就急急送客之道。必齐催他,家院起火成那样了,还在这好悠闲呢。
“你快回去!”
“我不想回去,”周恪攥着她的手,他指腹上有个茧,去磨她瘦削的指骨。莫名契合也解渴,“回去就见不到你了。”
有人呜呼哀哉地,可怜天下“父母”心,养你到这么大,要送走了,我不甘心。
再者,他指指隔壁方向,那动静还似有若无着呢。
周恪翻腕看表,煞有介事地评点,“第一回合十分钟不到,现在又梅开二度了。看来这男的不看质,看量……”
要死的,施必齐横一眼他,说的什么东西!
小的到底没他会来事,轻易臊红了脸,只能恫吓,“你再这样我报警了!”
周恪鼓舞她,报!正好把扰民的人逮起来。
说着看必齐遭不住地意欲跳脚,他才妥协状,说这就走。
转身没迈几步,又冷不丁踅回来,二人实打实一个照面。
得逞的人满意无比地看着她满眼仓皇,周恪摊摊手,管她要外套,“忘在沙发上了。”
必齐匆忙去拿,恨不得他立刻消失,扔到他怀里。而周恪穿外套的时候,“那天在美琪戏院……”
是想问她,那男的还有没有骚扰你。
必齐却抢白,“我不喜欢他,甚至最后一点好感也败光了。”
全因贺佐明逼她在悠悠众口之下,要旁观者去绑架她的答案。
嗯。某人微微赞许的目光,夸她做得好。
至少她斩钉截铁地干脆,不似一如既往的矛盾性格。
又或者,矛盾都是因为有余地,犹豫至少是舍不得。
周恪要挟必齐送她下楼,出门的时候,还不忘在对过防盗门上啪地贴上一张纸。他拿便签写的,必齐不经意去看写了什么,然后头顶一串黑云飘过:
家里有小孩在备考好吧,
叫小声点。
全小区都知道你们OOXX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