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眉呆了片刻,她余光看到身边另外一个仙官也想要拔刀去劈砍那开枪人的手,可他忍不住犹豫了。
他们都是刚上任没多久的仙官,对妖魔鬼怪或是其他逃窜的犯案修士出手无所谓,可对百姓——
铃眉却一咬牙。
别人可以犹豫,但她不能犹豫。俞星城交代过她恪守此律例的重要性,就算别人对俞星城的做法有怀疑有退缩,她也不行。更何况此人是持枪袭击!
她相信俞星城。
铃眉怒喝一声,踏步过去,一刀砍下那持枪的右手!
那人惨叫一声,似乎没想到仙官能够控制子弹,甚至这么快就飞身过来砍下他的手。
但铃眉没打算就这样结束。
手持凶器袭击朝廷重地的卫官,这不论在大明何处,都是可以当场打死。
她一把拽住那拿枪年轻人的衣领,将刀从铁门栏杆之间刺去,为了避免伤到他身后的百姓,她甚至控制了刺刀的距离。那年轻人惊恐的望了铃眉一眼,铃眉没看他,迅速抽刀,后退回原位,只留他断手鲜血不止,捂着腹部的伤口,趴在铁门上跪倒下去。
他的哀嚎惨叫甚至惊吓到人群后退,无一人来拽他帮他。
那只断手就留在了铁门内。
金系修士抬手,转轮枪朝他飞去,他交给领队的铃眉。
铃眉收入袖中,一言不发,将官刀上的血迹用衣袖擦净,放回刀鞘,面无表情的继续站在了原地。
但显然俞星城的指令,在各个方向的入口初次见血后,迅速起到了作用,围绕着万国会馆集会的人群越来越少,更不敢随意入内。而随着宵禁的贯彻、仙官的巡街与几艘鲸鹏的入府,至少在俞星城了解下,苏州府的集会行为已经不那么多了。
苏州知府似有清算此事,将闹事者全部抓入牢狱的计划,俞星城倒觉得还不急,还没到瓦解对方的情况下,此事很容易引发新一轮的bào • dòng。更何况谁都知道这群人当中混了不少白莲教人士。
一时间,最繁华也最应该迎接万国博览会的诸多南直隶城市,都成了混乱之地,有些见多识广的商人,太了解打开这种东方古国大门时会遭遇的问题,他们依旧在万国会馆准备的房间里吸着水烟打着牌,直到几个寻欢作乐的商人抽雪茄时不小心点燃了西二副馆的窗帘。
俞星城恼火之下,以火灾出事为由,把他们这群养尊处优的洋商,集中到一个会馆居住,要求他们必须四人以上住同一间房屋。立马里头就各种内部矛盾,八卦传言,偷情作乐闹了起来,自己天天关起门来撕逼,倒也没精力去打牌抽烟了。
不过还有一小批被袭击过或者是惊吓过度的洋人,想要尽快离开大明,俞星城就只能和府衙一同,将他们安排上去往上海县港口的蒸汽机车,将他们尽快送走,以防出什么外交上的问题。
俞星城作为撤离的组织者之一,又是很多洋人在大明最熟悉的官员,自然要将他们亲自送上蒸汽机车。
去火车站的路上,俞星城的官车队伍外,有不少骑马的护卫,温骁也策马在外率领不少南厂仙官襄护,仍然能听到路过百姓的小声唾骂。只是这些日子治的他们已经不敢上前来冲撞,只敢随着车偶尔骂几句。
俞星城并不在意,她手里拎着一把不烫手的小灵灯,正在看应天府发回来的一些公文折子。
铃眉在车里护卫她,似乎神情一直在犹疑,听到外头骂了一句:“你们这群仙官就是会点法术就欺压百姓的狗奴才!”
铃眉皱紧了眉头,俞星城没抬头也注意到了她的情绪:“别放在心上。”
铃眉:“……没有。我只是一直在想,我出江宁的时候,我阿爹一直跟我说,出来道考做官,可千万不能当了官之后,就高高站着,指着别人说‘这群老百姓如何如何’。但我一直想我是不是已经成了这样的人呢?为什么当了仙官,就一定要做这样的事呢……”
俞星城看了她一眼,将灵灯放在一旁:“有人的地方,就有群落,就有首领,就会有分工。必然就会出现所谓的以武力来执行规矩的人。只要聚居,就必然会有你我这样的角色。”
铃眉点头:“我懂,我其实也不是想要否认仙官的存在,我只是……有时候无法接受自己做出的事情。或许还是我太软弱了……”
俞星城握住她的手:“总有人说,不应该用暴力追求正确。但你作为自己努力考出来,朝廷任命的仙官,负责的就是用暴力保护更多人。方式有对有错,你或许可以有更多地思考,想要找到更好的办法。但如果只是迷茫,只是无法走出来,你就只要记得一点就好了。是我要求你这样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