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三看到了俞星城和仙官带回来的二十多个年轻人,听她转述了此事,也明白要怎么做了。
只是这二十多人发现自己被关进的不是官衙大牢,而是北厂的私牢,几乎在刚进来就被吓破了胆,俞星城稍稍洗手在北厂这儿喝了两口热茶,还没走之前,就听说他们交代了大半。
这群年轻人确实是苏州某书院的生徒,其中一人的父亲是做海贸的商人,就曾在他生日时将一把英式滑膛枪作为礼物送给了他。那位商人之子就为了显摆枪,把滑膛枪带到了书院,引起许多生徒的兴趣,他们就组了个不太正式的小结社,一起学枪玩枪,但当时也只是好奇,外加想要尝试用枪围猎。
他们二三十人组了这个小结社已经都有一年多了,但这群人之中只有一把转轮手|枪,一把英式滑膛枪和一把极其老旧的遂火|枪。他们也只有每个月一两次会在野外饮酒吟诗时,会拿出枪来玩。
而在反洋事件爆发后,其中一位性格激进的生徒,偷偷从商人之子那里拿走了转轮手|枪,跑去了万国会馆附近开枪,结果却被万国会馆的仙官打死,连尸体都没人收。
小社团内众人听闻此事,震惊又愤怒,有些人虽然觉得他自作自受,但在几个带头人愤怒的情绪下,也不敢说什么。就在这时候,一个洋人找到了他们,说愿意给他们提供qiāng • zhī。那洋人是个白发老头,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话,说他太了解洋人在大明的暴行,自己的女儿就嫁给了大明男子如何如何。
白发老头已经上了年纪,穿着打扮也是方巾圆领袍的明人打扮,而他又提供消息说自己的一位英国仇人,就会和许多洋人一同坐蒸汽机车逃离苏州,他发誓要杀死过那位仇人,只可惜自己年迈腿脚又不行,无法亲手报仇——
这群生徒看到白发老头用背篓带来的十几把枪,都有些沸腾了。
他们问及白发老头与那英国仇人有何等仇恨时,老头竟潸然泪下,说起自己的女儿生产时被送到西医医馆,却被剖腹取子,肝脏挖去,面目被毁尽扔进河道的惨案。
而那位英国医生,就要这次趁乱逃走。
这群生徒义愤填膺,虽稍有疑虑,但当他们按照老头的说法,按时埋伏在火车站附近时,看到了一众仙官驾车护送这些洋人离开,心里更是愤怒不平,顾不上多想,就朝着蒸汽机车与仙官一片开枪——
听到这样轻易就被利用的缘由,连俞星城都一时沉默了。
只是这群年轻人对那个洋人老头的描述,却只是很概括。或许他们也觉得洋人长相都差不多,说来也都是白色胡子,大鼻子,修了鬓角,身量高,穿大明服饰之类的话语。
说了等于没说,甚至没几个人记住了那个老头的假名。
俞星城真是头疼的厉害了。她既没控制住伊凡霍奇,也没能像自己想象的那般控制住局面。一切都坠入了法国的阴谋之中……
但很快的,她就见到了伊凡霍奇。
裘百湖说英使馆终于肯见人了。
当俞星城与裘百湖一同到达应天府英使馆的时候,在公使的装潢华丽的洛可可风格的房间里,有另外两个熟悉的人。
钟曾筠与伊凡霍奇。
俞星城进屋时一愣,伊凡霍奇已经一身西装,天鹅绒的马甲与外头黑底浅金色花纹的西装。领巾高系,遮住了他溃烂后被治疗的脖颈,为了遮掩那一双因梅毒长满疖肿的手甚至带着黑色皮质手套。
而那时候伊凡霍奇正激动的站起身来,对面朝窗子的公使声泪俱下:“您不知道我被抓走的这些日子里,遭受了多少的折磨!二十多天,将近一个月!他们每天不给我吃喝,用烙铁烫我的身体,用针扎穿我的皮肤,逼我吃些难闻至极的黑膏!二十多天,我没有见过太阳,没有喝过干净的水——”
俞星城:????
公使有些触动,转过脸来:“这是真的么?”
裘百湖对他的翻脸一点都不吃惊,俞星城承认自己还是年轻,真是恨不得拿起旁边的花瓶砸烂他狗头!
俞星城不顾旁边的翻译,强忍怒火道:“我们救到伊凡先生的时候,他因为梅毒晚期,浑身溃烂,还被开膛手所伤,烙铁是治疗溃烂与菜花的工具,针是本国的针灸治疗,那些黑膏都是用最宝贵的药材熬出的药膏!如若不是这些治疗,伊凡先生就要跟同名的伊凡雷帝一样疯狂了!”
伊凡霍奇矢口否认,冷笑道:“我从来不流连于街巷妓|女,怎可能患上梅毒。哦,若非说,我倒是只接过大明的秦淮女的酒,莫不是她们把病染给了我!”
俞星城紧紧捏着拳头,真是恨不得当场就冲上去扯开他的领巾,露出他溃烂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