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的坐了回去。
皇帝从须弥座后绕了出来,垂下头,缓缓登上了须弥座,半晌才沉沉的坐在了圈椅上:“你说得对。我早已下定决心。你说让朝廷当义军,你认为该如何做?”
俞星城捋了一下袖口,坐在绣墩上一抬手,道:“我并无太多剿匪的实战经验,只能提出一些想法,具体如何实施,还要看几位将军的想法。我本想过扶持叛军中的一两支,将他们塑造成某位名将的旧识,朝廷误解但却又对朝廷忠心的老兵,而后在他们做过一些‘义举’,势力壮大后,并非招安而是直接与朝廷和解联手。但这种行动可能会突生变故,实在不易。”
“另一个做法便是朝廷派兵南下,却私下自有口号,放下傲气,将那口号编写的尽量通俗,什么杀豪强,扫地主之流,但其中却要有大量的襄护朝廷,荡清不公的话语。而后朝廷一路南下,打到哪里,虽杀叛军头目却可放走流民,而后在当地对豪绅抄家判刑。最好将各地瓜分豪绅的行动做的光明正大又浩浩荡荡,让军将朴素自制,却把豪绅各户那肥厚的里子都掏出来给百姓看看。最后带去朝廷即将要免农税降工税的消息。”
皇帝眼睛亮了亮:“你的意思是说,让朝廷军抢了这些叛军要做的事。”
俞星城点头:“当地若有贪官,自然也该审便审,只是都要走官府的流程,以正官位,且厘清责任,向民众表明,贪官只是一小部分,豪绅也是欺瞒了朝廷。而且,叛军占城后,往往手脚不干净,甚至把自个儿当成土皇帝,又离百姓太近,美好的宣言破灭,很快就会遭到厌烦。但朝廷军打下来之后,不必占城,只需要重整守备,新一轮募兵,便大军撤离,不影响民生,只留下可以酝酿的传闻。”
皇帝:“但如果往后杀下去,可能那些豪绅也会改变舆论,他们既有印厂小报,也有的是钱,如果他们用金钱平息民众的愤怒,用退让和伪善笼络人心该如何?”
俞星城:“所以,我们还是需要一个在内部的人,来煽风点火。叛军往往喜欢说清君侧,匡扶王朝这样的话,原因是他们不敢乱碰当皇帝的红线。但现在就是叛军内部需要有个角色,既能够站出来要称皇,也要与这些士绅集团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一到了对方要称皇,朝廷出兵就显得名正言顺得多,也方便百姓和一部分士绅集团的家族,和他们摘开关系,内部分裂他们。”
俞敬唯几乎立刻就道:“这是个好法子!”
戚雨信也微微颔首:“确实,且不说百姓有没有胆子去支持称皇的叛军。养心殿外的那些家族中,虽然与此事有莫大干系,甚至是背后支持者,但他们自身也有妥协性。他们想要让朝廷吃苦头,又不想闹大到这种级别,更不想支持叛军皇帝。这会让他们内部感觉惶恐,感觉不存在可以躲藏的地方,让这个集团内部分裂扩大。”
皇帝手抚了一下膝盖,看向俞星城:“想要让叛军称皇,既是要逼一逼他们,更是要在内部找到能怂恿,能宣传的人。东厂西厂可以做这样的事,仙官之中亦有可以化形者能够潜入内部。”
俞敬唯:“如若皇上信得过,此次朝廷以义军的形象南下的话,最好让我和戚家一同带兵。戚家一向被民间祭拜追捧,有在外的名声,亦有管控士兵不去抢掠的本事,他们去进城消灭叛军最为合适。而我率领天兵,用以追击流窜入山林的叛军,还有分散的白莲教。既然都要伤筋动骨,便别放他们逃窜,否则他们就可能会明后年再起。天兵移动快速,又能使用法术,对付他们最合适不过。”
皇帝拍了拍膝盖:“尽快查明叛军内部,挑选出合适的人选,给予他机会和怂恿,让他称皇。而后钟曾筠率领闽浙水师,进入长江沿岸,对几个被叛军占据的城市实施炮击宣战,将两方撕扯开。之后戚雨信带兵南下,水师与步兵相结,按照俞大人所说的做法,一路南攻,先取得名声,而后再切断他们的勾连,逐个击破。而敬唯,你到时候与戚家小子配合,围追堵截想要遁入山林或转移的叛军。”
皇帝目前也只是说个大概,但是却给这次行动定了调。
对外宣称对叛军土皇帝开战,口号是为了黎民百姓、肃卿朝野,目标是叛军头目与江南士绅集团的老家。
皇帝所说的步骤,也都是对造局与日后叛军内部分裂最好的办法。
皇帝话音落下,难得的,屋里没有像朝堂上那样响起阿谀之声,反倒是各人都在思考。
这会儿外头响起了声音,似乎是那些跪在雨中的官员齐声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