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星城从降落前,就看到了天津卫大批的石楼、砖人行路、以及沥青或煤渣道路,奥斯曼建筑不少反增,似乎是因为这里有大批从本国逃难而来的奥斯曼贵族,但西式楼牌和中式外楼还是占了多数。还有来往的马车与鹰妖飞车,还有那依旧蜿蜒的九道河。
三年前的重创,给了这座本就坚强包容的城市以新生。在如今巴黎污水遍地bào • dòng多发,伦敦则蓝雾蒙蒙贫民困苦,伊斯坦布尔更成为宗教戒严之城,世界几大璀璨城市都逐渐蒙尘,天津卫反倒在新生中愈发璀璨。
不会有人把天津卫称作什么东方小巴黎,远东小伦敦,只会说不定多年后,伦敦或新约克,成了西洋天津卫。
俞星城刚刚转坐去往京师的马车,就听说有一位恰好到此处的官员,要与他们同行。
温嘉序在车队外与几位钦天监的官员交谈着,裘百湖皱眉:“有谁还敢跟咱们同行?星城这车马进了京,估计就要往宫里去的。”
温嘉序过了一会儿,走过来道:“是我兄长。二爷正好从朝鲜回来,鲸鹏后脚也落在了天津卫。”
作者有话要说:大温要出来了~俞星城忍不住将头探出车门往外看,炽寰也还坐在车里,不大高兴的哼了一声。
俞星城看了他一眼,把脑袋收了回来。
炽寰翘着二郎腿,转过脸去:“我可没生气哦。”
俞星城:“……”还不如直说呢。
炽寰岔开腿霸占他那边的座位:“但我不会下车的。”
俞星城扯了一下他衣摆:“大哥,你注意一下仪容。”
炽寰:“怎么了,我穿裤子了。反正我不管,我、我就是不走。”
他明知不占理,还就是故意撒泼,俞星城笑:“没让你走。干嘛呀,你还脾气上来了,我跟老温认识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好让你躲开的——啊,那个是他吗?怎么感觉又高了,他都这年纪了还能长个吗?”
俞星城一指,炽寰看过去,瞧见一位身量修长的男子,被一群或身穿西装或身着官服的人簇拥在前头,和温嘉序正在聊天。
温嘉序说话口气有几分小心,他这样的小爷脾气能如此尊敬的人也不多了。
修长男子却没有穿圆领袍或曳撒,而是穿了一身长风衣,里头是尖领白衬衣、金属扣短马甲和长裤,如今实行长直筒洋装裤也不过二十年。风衣的胸袋处还有怀表的链条,他摘掉薄款的方顶礼帽,夹在胳膊下与温嘉序说话。
俞星城这才看清温骁的脸,以及他礼帽下剪短了的头发。
他竟然把头发修成洋人的短发,脖颈鬓角处明显仔细刮过,脑后的发齐刷刷的拢住。
温嘉序似乎说了一句什么,温骁惊愕的转过脸来四处张望,而后和俞星城双目对视,他猛地顿了一下,而后夹住帽子快步朝她走来。
俞星城手扶在车门框,探头看他。温骁拿着手杖,奔了两步,停住了脚。
温骁确实还是有些变化的,他以前还有些傻不愣登大少爷的劲儿,内里虽深沉,表面却有些腼腆。如今他却只显得有一些憔悴,沉默和冷静,甚至有种无悲无喜的感觉——只是现在他脸上慢慢浮现出了狂喜。
俞星城率先笑道:“我是不是一点也没变?”
温骁就像是靠近停在花瓣上的蝴蝶一般,轻轻地慢慢地走近,半晌吐出一口气,恍惚道:“没变。一点也没变。”
俞星城:“你把头发铰了?这样其实也好看的,显得更利落,只是怕有许多人接受不了吧。”
温骁呆了一会儿,才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怔怔道:“是南洋西洋两大华侨商会的许多人,都为了在外行走贸易,剪短了头发。我这次去朝鲜办事,伪装的身份也是华侨商会,再加上我本来也并不喜欢束发,便学着剪了头。星城你……你这三年,都在天上吗?为何圣主不愿放你回来?”
俞星城看着他,笑了笑:“她放我回来了,只是路不好走,天上走一走,地上便三年了。我还觉得眨眼间呢。”
她伸出手,似乎要扶温骁上车来,温骁却并没有扶住她的手,只是走近了,半晌在自己的脸上薅了一下,道:“你一点也没变,可我变老了。真的快要让你叫叔了。”
俞星城只是吃惊,炽寰却敏锐的察觉到这一句话背后的……情感。
温骁看见她青春依旧,眼神未变,竟像是照镜子般便想到他自己,便忍不住将自己矮了下去。而他这句话,更像是这三年心境的一句短短的总结。炽寰以前确实为了让他振作一点,说过狠话——说他如果不能好好活着,就等不到俞星城回来了。
或许现在俞星城回来了,旁边有个根本不把三年当回事儿的大妖怪,温骁会不会忍不住想,如果不是三年,是她走了三十年,那他是否还有等的资格?那二人相见的时候会变成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