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都是雪,地界与人间并没什么区别,可偏偏失了灵力,她才知道这下界最最洁白的东西,原是如此的冰冷,冷得她都不想靠近,还谈何喜爱?
唯一万幸的是,曲临烟虽封住了她的灵力,却为她准备了烤火的暖炉,十分厚实的床褥和衣物,最后再给每间屋子的门窗都布了一层挡风的灵力。
这一来,至少缩在屋子里还是暖和的。
反正此处被曲临烟封得死死的,想来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既然曲临烟一时半会儿没有强迫她的意思,姑且安心住下,等待有人来救自己,也并无不可。
云素一个人独处惯了,别的不行,消磨时间的本领向来都是一绝。
她见竹苑的小书房里放了一些破旧的人间话本,反正也闲来无事,便干脆就着暖炉,坐在书桌边翻读了起来。
这些凡间人编纂的故事在天界少有流传,云素看得也是津津有味,一个故事看完,便已不知不觉到了日落之时。
炉中炭火将要烧完,云素起身找到书房角落的箱柜拿了新炭,又将烛台点燃,换了一本故事,坐回书桌旁继续看了起来。
竹苑外的竹篱门忽然被人推响,云素下意识抬头向外看去,只见曲临烟提着一盏画竹的圆灯,于夜中顶风雪而至。
她未用灵力护体,长衫沾雪,似墨画染白,循着烛光进屋之时,低眉掸了掸身上的雪,又无意将被风吹乱的银丝撩向身后,似借了月色的皎洁一般,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片刻失神后,云素心虚地收回目光,低头继续看手里的话本。
曲临烟走入屋中,站在一旁看了一眼云素手里的话本,不禁笑道:“这是你从前最喜欢的故事,那时我身受重伤,连话都无法说,你以为我是一只不曾见过世事的小黑蛇,便一遍又一遍地将这故事讲予我听,不停告诉我,你既救了我,我就得报恩的。”
“我……”云素皱了皱眉,将话本反扣在书桌上,双手摸了摸膝盖,道,“这故事我看得差不多了,写得一点都不好……”
曲临烟道:“你从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好就是不好,前世的救命之恩,今生方还,时间过去那么久,谁又还记得谁,谁又该痴念于谁?不过是一厢情愿,扰人清净罢了。”云素说着,别过头去,继续道,“再说了,因获救而以身相许,本就是错的,两个人的感情,难道该被恩情左右吗?”
曲临烟一时哑口无言,望着云素沉默许久,道:“上神倒是通透,将前世今生分得如此清楚。”
云素下意识偷瞄了曲临烟一眼,见她眼底满是失落,竟生出几分不忍:“我,我……”
曲临烟见云素半天说不出个下文,便几步走到了云素的身旁,伸手勾起她的下巴,道:“我便是一厢情愿,扰人清净了,你又能如何?”
云素连忙起身后退数步,羞愤道:“玄蛟!你莫要欺人太甚!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曲临烟眼中忽起怒火:“我若真要欺你,你现在便不会在此处,而是在我蛟族灵洞之中,全身瘫软地躺在我的床榻之上!”
“你!”云素不禁皱眉。
“我希望你能明白一点,我尊重你,与你是不是天界的上神没有任何关系,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我可不是什么好妖,激怒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曲临烟冷冷说着,甩袖转身,摔门离去。
云素心神未定地站在书桌旁,怔怔望着曲临烟远去的背影,也不知为何,心底忽就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夹杂着身处危险之地的惶恐,扰得她心乱如麻。
就在此时,曲临烟忽然去而复返,吓得云素连忙又绷起神经,警惕而又愤怒地死死将她瞪着。
曲临烟回瞪了她一眼,拂袖留下一个精致的多层提盒,而后再一次转身摔门离去。
云素愣愣看了一眼那被连摔了两次的门,又下意识目送着曲临烟真正离去,这才低头看向书桌上正散发着香味的提盒。
提盒共有四层,最上面一层是切好的各式水果和一碗米饭,第二层是糕点和甜汤,最下面两层,则是菜品。
明明已经那么生气了,却还是将吃的留了下来……
其实曲临烟说得对,单以那连执明都能伤得了的修为,真要来强的,哪由得一个被锁住全身灵脉的她说一个“不”字?
这般想来,曲临烟确实已经给了她足够的尊重和耐性,吃穿不愁,住的地方也不赖……
云素不禁看了一眼那反扣在桌上的话本,喃喃道:“我真有喜欢过这样的故事吗?”
三百年来,她一直放不下却又记不起的那一切,当真和这曲临烟有着莫大的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