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使——”墨鹞说了半句。
“其实最该走的是他。”碧隼叹息。
“亏得雪使还弄出了赤丸的解药,我们不过是沾光。”墨鹞同意他的说法。
“那两个人?”蓝鸮继续困惑。
“有奸情。”碧隼好心地告知,很习惯伙伴的后知后觉。
“真难听。”银鹄不客气地凿他一把,“那叫感情。”
“感情真麻烦。”蓝鸮一知半解地下了结论。
“你说得对。”三人异口同声。
室内响起一片叹息之声。
纵蹄如飞片刻不停,他一路急驰,星夜兼程奔回教中。
说不清为什么,企盼已久的自由来临之际却又放弃,甘心回转生死一线的杀场,重重束缚被斩断的一刻,心中暗涌的竟不是狂喜。
七年受制,日受驱策,解脱该是求之不得,可——
他只能遁着本心飞驰,飞蛾扑火般投向危机四起的天山深处。
迦夜放他走,九微要他走。清楚什么是正确的选择,仍是抑不住着焦灼的心回转。数日目不交睫,恐惧和忧虑如火炙着胸膛,逼使他不停鞭马。
山口一切如常,毫无异样。
他按住惊疑飞身入水殿,青荷摇摇花香袭人,一片死寂。
迦夜的房中空无一人,赤雕伏在地上,背心中了一剑死去多时,脸上残留着不甘。检视伤处,正是迦夜的短剑所为,未出几步玄鸢死在阶下,同赤雕如出一辙。侍从不知散去何方,水殿静得瘆人。
远处高楼猝然响起洪亮的钟声,仅仅半声戛然而止,他猛然抬头,窗外正殿耸立如山,天边残阳如血,凄艳而不祥。
层层叠叠的层宇延伸无尽,拱卫着正中的大殿,比山峦更高,巍峨庄严的正殿在玉台之上傲视群峰。天风劲吹,松涛翻涌,七宝玲珑塔下的风铃不停摇晃,铃响纷乱,竟似带上了杀音。
大殿四处流淌着鲜血,阶上伏了无数的尸体,腥气直冲天际,弑杀营战奴营倾出,遍地是残肢断臂。正殿守卫尽亡,连跟随教王左右的数名随侍皆在其中,可见情势之烈。掠出没多远,几个厮杀的人映入眼帘,熟悉的身形让他的心登时平了一半。
“九微!”眼见居于劣势,他上前接过剑招并肩而战。
九微的额上渗着黄豆大的汗,身上数处受创,对敌并不轻松,若非数人围攻早落下风。“你回来做什么。”乍见来人,九微错愕分心,险些着了一剑,“迦夜不是说好放你回中原,她没给解药?”
“我服下了,是我自己不放心。”长剑交至左手,剑势一展锐气逼人,对方的攻势顿时被压下。
“白痴!”九微脱口斥骂,“难得的机会,你居然——”对方内力袭至,呼吸一窒,再骂不出来。
“少说两句,留点力气杀了对手再说。”九微紫涨着脸,他略为幸灾乐祸,“迦夜呢?”
“知道你想问她!”九微狠狠咬牙,不要命地攻击,成功地让对方添了一道血口,“她和千冥紫夙在内殿对付教王,我负责搞定修蛇。”
修蛇,教王的影卫,七年前将他擒至天山的人,此刻以一人之力迎战九微及数名杀手仍有余力反击,但久战不下隐约开始焦躁。
“联手?”他盯着宿仇不曾稍瞬,时隔多年,仍记得对方神鬼莫测的身手,在脑中对决过无数次。
“按当年的方式。”九微吐了一口唾沫,眸中掠过一抹狠辣。
须臾,两道雪亮的剑芒如闪电猝起。
“剑法高明了不少。”九微挂在他肩上调侃,浑身多处血口,嘴里一如既往地唠叨,“看来你原先的功夫真不是盖的。”
“你还顶得住?”他随口而问,倒并不甚挂虑,心知多是皮外伤。
“小事,现在就看他们有没有杀掉教王。”
“怕没这么容易。”区区一个修蛇已这般费力,教王可想而知。
“老实说我真没想到,最想杀教王的居然是迦夜。”九微低头闷笑了几声,“你一定猜不到,所有这些皆是她在策动。”
“连你也是?”他眉目不动,一边应付着九微的啰唆,一边摆平偶尔蹿出来的守卫。
“我们都是。”牵动了伤处,九微的脸扭曲了一下,“她利用野心挑动了千冥,又掐住我的弱点,逼得我不得不和她一起动手,为了万全,我只好去劝说紫夙。”
“为什么不告诉我?”
“迦夜说放你回中原,我也觉得这样比较好。”九微坦白地道出,“谁知道起事能不能成功,走一个是一个。”
他没好气地横了一眼。
九微视而不见,继续挖苦:“结果你这个傻瓜又冲回来,枉费我一番苦心。”
“金珠你也有份?”一早料到,迦夜纵然地位优越,却对钱财不甚在意,聚敛不多,其中必然有九微的助力。
“一小半吧,反正事败了留着也无用,事成了还怕少了这些。”九微倒是毫不心疼,只悻悻然,“现在可好,万一不成得在黄泉里做兄弟了。”
一路尸体越来越多,险无落足之处,未至内殿已闻得兵刃破风之声,尖利呼啸,刺得人几欲抬手掩耳。
室内的场景惨不忍睹,地上俱是残缺不全的人体,光洁的玉壁被血污了一室,有些地方还粘着破碎的脏器,暗红色的液体没住了足径,血气逼得人险要窒息。带入的精锐消亡殆尽,偌大的室内仅余了三人与教王对峙。
超然尊贵的教王再没有神祇般的气度,花白的头发散乱,瘦削的双手染满鲜血,长甲狰狰,杀气盈室,狞笑有如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