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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篇 第十九章 江南(2 / 2)

“要不要再给你买一个?”默默地走了一程,他轻声询问。

迦夜意兴阑珊地摇了摇头,想想又开口,半讽半戏:“你倒真是——祸水。”

他啼笑皆非,自知事端由己而起,倒也无话可说。

“那两个怕是世家子弟,看来出身不错。”迦夜懒懒地走慢了些,“你以前也是这般自命不凡?”

“所以才被擒去天山。”他自嘲地开解,“我已受过惩罚。”

气平了下来,她淡扫一眼,有些惊讶于他的坦然:“你是怎样惹到了教王?”

“当时年少气盛,看他们折辱一个落败的武林人士,手法过于残忍,结果忘了掂量一下自己的身手。”他说得很平静,时过境迁,早已不再纠结。

初出茅庐的少年,有剑试天下的雄心,却遇上了最强的魔头。

“你运气真不好。”她默然片刻,“很少有人会撞上修蛇。”

“现在知道了人外有人。”他蕴含深意地笑笑,“他们也仅是轻率无知。”

“你担心什么。”听出他的弦外之意,黑眸浮上讥讽,“怕我去杀了她?我还没那么空闲,那种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自有人去消受,与我何干。”

执掌西域多年,迦夜并不嗜杀。但说不准会给点教训,那两人衣饰鲜亮谈吐有度,必非寻常人家,还是少一事的好。

“你说得倒也不错,有一线我还真动了杀意。”她低声轻喃,眉间怅然,“恃艺骄人纵容无端,真个讨厌,我不过是放个纸鸢,总是这般——”

一只手伸过来揉了揉头,他的眼眸怜惜而理解,奇迹般地化掉了抑郁。

“江南有趣的东西很多,有机会带你一一赏玩。”自然地牵起手,他温柔一笑,“饿不饿,尝尝江南菜如何。”

暮色渐浓,街市摊贩的上方挑着一盏盏风灯,依旧喧嚷如潮。

“晚上也这么热闹?”她有点新奇。楼船画舫的纱灯映在湖面,清风徐来,美得不似人间。

“这里是中原最繁华的所在,加之上巳节将至,人会比较多。”他带着她在人流中穿行,时而询问可有喜欢的东西,她一直摇头。

“为什么很多人看我们?”在西域并不曾招来如此注目,忍了一天,她停住脚打量自己。

“衣服。”他扫了一眼,道出缘由所在,“江南很少见到这般式样。”利落的常服是西域人偏爱的款式,却在江南格格不入。

不喜欢招来异样的目光,但订制新衣也非一日之功,她懊恼地蹙眉,一时茫然,他笑而不语,拉着她向另一条街市走去。

金粉之地,商贸极盛。她这才知道江南有的是成衣铺,除了订制也有现成的服饰售卖,听着耳边妇人喋喋不休的夸赞,她极力抑制塞住对方嘴巴的冲动。

“这是预备给郡王府小郡主裁制的华服,可算姑娘来得巧……”

“姑娘的模样多可人意,这衣服竟像是天成的……”

“说起来我们坊里出的衣服,那是宫里都出了名的……”

“再过几年必定是一位绝色佳人……”

“这件也挺合姑娘的身,可得一并试试……”

她试了几件,终耐不住聒噪奔出了内室,骄傲不容许她对一个无知妇人动用武功,何况对方除了啰唆,态度是极亲切的。

虽在外间,仍能大概听到内室的声音,见她逃也似的出来,难得一见地狼狈,俊颜忍不住笑意。

水袖轻罗的纱衣,淡绿色的春衫衬着雪色肌肤,益发显出纤腰一握,弱不胜衣,一种冰清剔透的明净,教人爱怜而不敢近。

“很美。”看了半晌,男子低低夸赞。

那样的目光——她不自在地偏过了头,耳根微微发烫,身后跟出来的妇人打破了静滞:“姑娘怎么跑出来了,还有几件上好的衣服都未曾试过。”

“这几件就好。”大嗓门惊得她立即退到男子身边,不知该如何应付过剩的热情。

“那未免太可惜了,像姑娘这般容貌添个百件也不算多的。”妇人又开始口沫横飞地推荐,他好笑地挡在身前,截断了滔滔不绝的话语。

“多谢,她试过的都包起来。”

妇人待要再说,几粒黄澄澄的金珠落入手心,登时打住了话头,一迭声地应是。“姑娘稍等。”迦夜抬脚要走,妇人赶紧拦在门口,从怀里掏出一条银链,“送姑娘一条时下风行的链坠,这般精致的衣物岂能没有饰物相衬,只盼姑娘系上,必然更添风姿。”

看势容不得拒绝,迦夜咬了咬唇由她拾掇,眉间的不耐险些藏不住。在天山纵横多年,向来说一不二,哪有应付这生意人的经验,又不便发作,只盼能早一刻离开。

走出店铺,足链一路细微地碎响,感觉到他在身后低笑,她忍了又忍终忍不住,伏身一把扯下,正待扔掉,被他接了过去。

足链制作得相当精巧,细带上缀着密密的银铃,稍微一动便有清脆的声响,小巧可爱,悦耳动听,确与她这一身极衬。

他将她抱至扶栏上坐下,俯下身重又系好,链子在纤细的踝上有点松,他耐心地打结收拢。

见她要说什么,他微微一笑。

“很好看,戴着吧。”

她伏在枕上,凝视着手中的银链。

第一次戴这种累赘的饰物,并不喜欢,叮当作响的银铃更是与习性相忌,若在过往,根本不会容许这种东西落于身上,为什么这一次竟然例外?

久久不能入睡,她烦乱地丢开饰物,转向另一侧,一阵剧烈的疼痛闪电般划过双腿,她蓦然卷曲起来,再没有心神多想。

他突然从沉睡从醒来,室内一片静谧,心却跳得很快,无由地不安。

找不出任何异常,他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耳畔传入一丝细微的铃声,几如错觉,闭目屏息凝神细听,忽然闻得隔室坠地之声,他霍然张目,抓起剑冲了过去。

室内一片黑暗。

没有外人,迦夜蜷在地上缩成一团,一时看不出端倪,粗重的呼吸显出异样。

她缩得很小,双手紧紧环抱,指尖掐进了臂膀,流出的血染红了中衣,背心已被汗透,脸白得发青,绷得像一条被刺穿身体的鱼。细齿死死咬住唇,痛得几乎昏过去,却没有一点声音。

“迦夜!是哪里不对?”他环住娇躯用力扯开她的手,不让她伤害自己,肌肤冰得让人发慌,所触尽是冷汗。

刚一掰开她又蜷起来,再控制不了,大口大口地喘息,咬破的鲜血从嘴角渗出,险些痉挛。

“我带你去看大夫。”刚抱出几步她用力推开他,从怀中滚落下来,撞得一声闷哼,“迦夜!”

臂肘浮出一块青痕,她勉力摇头:“……我……没事……”牙缝中挤出的声音抖如落叶,她再忍不过,一口咬住了自己的手。

他蓦然发现了异常之处,她所有动作都是上半身,双腿一动不动。

撕开裤管,幼细的腿令人惊骇,青色的经脉暴出,像无数条小蛇蜿蜒在腿面,触手烫热,肤色透紫,如暗地隐伏的熔岩,能感觉到手下的肌理颤缩,足尖到大腿俱是如此,

“你的腿!”看着她痛苦到极点的脸,他心悸而慌乱。

“……不用大夫……忍……就好……”她困难地挤出声音,伸手推他,“……你……出去……”

他没有离开,紧紧抱着她制止一次又一次自伤。

漫漫长夜成了难熬的折磨,她辗转挣扎,始终不曾喊过痛。

待剧痛终于平息,整个人如水里捞出来一般,筋疲力尽。

感觉怀里的人渐渐放松,他也松了一口气,绷紧的神经缓下来。

迦夜的腿恢复如初,血管经脉都隐入了肌肤之下,仍是莹白如玉,纤细秀致,全无发作时的狰狞。汗把秀发印在了脸上,他替她拨开,迦夜虚弱到极点,呼吸都似极耗力气,一夜凌迟般的痛苦过去,憔悴了许多,嘴唇都干裂了。

闭目半晌,她勉强挤出话语:“出去,让我休息。”

他看了看床榻,锦褥丝被俱被汗浸得潮湿,索性抱起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天已大亮,街市有了人声走动。他唤人送来了一桶热水,试了试水温,小心地将迦夜放入,冰冷的身体被热水浸润,脸上逐渐缓过了颜色。

他背过身听着水声:“若是好了唤我一声。”

或许恢复了些力气,迦夜的答话不那么断续了。

良久,听得水声哗响,继而扑通一声,他顾不得尴尬趋近。

大概是想自己走回床边却腿脚不灵,迦夜狼狈地摔在地上,懊丧而气恼。襟口微开,呈露出形状优美的锁骨,如丝般柔滑的肌肤,还有若隐若现的……

他定了定神,抱起她置在榻上,头偏至一边:“把湿衣服脱下来。”

她含糊不清地嘀咕了一句,依言脱下湿淋淋的衣物,扯起了被子覆住身体,疲倦不可遏制地袭来,再听不见话语,迅速堕入了无梦的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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