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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蝶变(1 / 2)

银烛无声地燃烧,一滴烛泪悄悄滑落,淌在锃亮的烛台上慢慢凝固。

女孩觉得冷,从迷糊中醒来揉了揉眼,更近的偎紧了母亲。

美丽的女子虚软的躺在床上,幽暗的目光已经凝定了许久。女孩把被子掖紧,眼巴巴地望着她,见母亲的嘴唇苍白干涩,贴心地跳下床,爬上凳子倒了一杯水,颤颤巍巍地捧过来。

“娘,水。”

冰冷的目光动了一下,泛起了柔柔的暖意:“翩跹乖,娘不渴。”

女孩愣了愣,乖乖地放下手中的杯子,钻回母亲的身边分享温度。

“娘,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儿?”

女子沉默着没有说话,微微侧头,倚着女儿细软的发。

“这里好冷。”小人儿嘟着嘴抱怨,“我想家。”

抬眼瞄了瞄母亲的脸,女孩细声细气地问:“真的不能再见爹吗?”

“翩跹后不后悔?”女子的声音很软,低头看着稚嫩的脸。

女孩想起离开前母亲的问话,摇了摇头:“翩跹要和娘一起,爹是男人嘛,娘没有人陪不行。”说归说,清亮的大眼眨了一下,禁不住心情低落,“但我也很想爹。”

“是娘的错。”女子呢喃低语,深深的悔意泛滥,“娘该把你留在扬州就好了。”

“娘!”女孩惊住了,望着母亲眼中滚落的泪,小手慌张地忙去擦拭,“娘怎么哭了,是我不好,我不想爹了,娘不哭。”

忍住心头的酸楚,泪眼模糊地凝视着玉一般小人儿,不敢想孩子会面临怎样的命运。虽然极受宠爱,翩跹却很懂事,这一年跟着她颠沛流离受了不少苦,还经常安慰着母亲,为了怕她伤心,每每扮着笑脸,甚至不提最为依恋的父亲。

是她的错,为了一已私心不舍,将她带离了无微不至的护佑,流落在塞外的粗粝的风沙中,又被捉到了这个鬼地方,无路可逃。

她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可翩跹怎么办?

那个教王说得很明白,执意不从,翩跹将遇到怎样可怕的遭遇,但从了又如何。

幽亮的清眸蕴起一线冷光。

就算是任由欺辱,仍不可能保住女儿。她的武功早就废了,已无重拾的可能,没有力量,在这种魔窟注定沦入悲惨的下场。翩跹容貌太美,及至长成一定躲不过觊觎,根本无法逃脱淫邪的魔掌。

只要她还活着,翩跹就会成为控制她的棋子,又或者十余年后,她反而变成控制翩跹的棋子,冷冷的眼神仿佛穿越了墙壁,瞧见了另一苑的情景。

如果她死了,翩跹大概会被留在此地豢养,长大了将如这园子里的女人一般成为任由享乐的工具,但有时间,有机会,或许可以逃离。

翩跹才五岁,一个人在这可憎的环境里生存——

她费力地抚着女儿柔嫩的颊,恋眷不舍。

那个人若是知道女儿落在这种地方,一定痛彻心肺。此刻会不会还在无望地搜寻?离开的时候,是不是该留下只言片语,告诉他自己一点也不怨?

尽管他骗了她。

隐瞒了有妻有子的现实,却给了她几年梦一般的日子,还给了她如此可爱的宝贝,她真的不恨他。走的时候好像逃亡,她不敢带走任何忆及他的东西,唯独舍不下幼小的孩子。

对不起,我要死了。

对不起,让你伤心。

对不起,我带走了你最心爱的翩跹,又把她丢在这地狱般的魔窟。

“翩跹。”轻柔的声音低唤。

“娘?”

“答应娘一件事。”

“什么?”

“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可以自毁自伤,更不可以自尽。”

“什么叫自尽?”懵懂的孩子尚不明白。

“答应娘。”

“嗯。”

“除了化入圣湖,苍梧国的人是不能自尽的,否则死后神魂永受烈火焚烧,你若是自尽,娘替你去火狱,记清楚了。”

“娘——”女孩怯怯地不太懂,却畏怕起来。

“翩跹不怕。”女子吻了吻女儿的额,神色苍白而平静,“娘要暂时封住你的记忆,记得太多,你会忍不了苦。”

她将功法的口诀细细地讲解,又让女儿一遍遍重复,直到确定熟极而流,才复又叮嘱:“这门功夫很危险,将来练的时候一定要仔细,若非迫不得已,不要往高处练,逃离险境确定安定来下以后,别犹豫,立即废了它,否则反而会害了自己,回去以后爹会保护你。”

女孩似懂非懂地点头,望着母亲疼爱又不忍的脸。

银烛将尽,窗纸上映出了些微晨光,女子看了一眼,又低下了头。

“翩跹,原谅娘让你受这么多苦。”温情的眼眸不舍爱女,“日后你想起来一定会很难过,可你要记住这是娘的意思,娘借你的手自尽才不用下火狱,是你帮了娘,不管别人怎么说,你没有任何错。”

看着渐渐发慌的女儿,无限牵挂依恋:“翩跹,亲亲娘。”

小人听话的凑上去香了香母亲的脸,正想说什么,美丽的眸子忽然透出了熠熠华光,瞬间空白了心神。

嚓。

她猛然弹起来,额际一滴滴落下冷汗。

银亮的烛刺刹那扎进了胸口,手上似乎残留着温热的血。

心,狂跳。

跳得心头一片紊乱,无数的影像迸散,封锁多年的记忆潮水般涌出,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迦夜!”少年扶着她的肩微愕的呼唤,“你怎么了?”

单薄的肩膀抖如落叶,脸色白得吓人,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

重重抵着抽痛的额,耳边嗡嗡的什么也听不到,只有母亲宁静的容颜,幽亮的眼睛消失了神采,似一朵离开了枝头的白花,无力地垂下手。

“迦夜!”黑暗中仿佛有人在唤。

迦夜?

不对,她是翩跹。

茫然地垂下眼,眼前一双纤小的手,指上结着薄茧,还有怵目的鲜红。

谁的血?

她跳起来奔出藏身的山洞,冲到一棵树下呕吐起来,吐得胆汁都空了,鼻尖还能闻到挥之不去的血腥。

“迦夜!”

惶乱中找到一处山泉,拼命的洗手洗脸,一缕一缕的血在水中晕开,湮没成虚无,她终于停下手,清平的水面如镜,倒映出一张女孩的脸。

是谁?

这个十来岁的女孩,是谁?

身后那个一脸忧急的少年,是谁?

无法再思考下去,黑暗重重地淹没了她。

“迦夜,醒醒,你已经睡了一整天。”有什么人在拍她的脸。

终于从深重的倦怠中挣开,模糊地记起了片段。

她用这双手,杀了母亲。

她是迦夜。

她已经十一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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