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小沈刀月摔倒的时候,那双漆黑幽暗的眼眸扭曲地看向裴轻侠。
一次是意外,两次呢?
徐长天提高警惕,“这里的主人分明是他,可已经连续杀了两次,他都……”
裴轻侠:“人多是怕死的。杀了记忆的主人,他们心神自然崩溃。可沈刀月这样的秉性,徐前辈觉得他会怕死吗?”
徐长天语塞。
别说怕死了,死在他手里的都数不胜数。
就在他们对话间,整个场景再度崩塌,重新构建时,回到了第一次碰面的正院。
只是眼下这正院可就没有第一次那么百花绽放,显得异常颓废荒芜,厉鬼的数量也变多了,而且他们面孔狰狞,气息也远比之前还要强盛。
颜色变得更惨白,太阳有气无力地挂在天上。
一切都变得暗淡。
且徐长天有种古怪的感觉,在那之中有几只非常强大的恶鬼像是有点异动。即便他们屏息敛声毫无人气,却也让他们有所察觉。
只是碍于无法确定,恶鬼蠢蠢欲动却又没有动弹。
徐长天的汗刷就留了下来。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在这里惊扰了“人”与鬼会引来什么样的后果。
他们绝对会被撕成碎片。
实际上先前两次他能连续砍了小沈刀月的脑袋,那是因为他一击毙命,没有给恶鬼袭击的机会,不然所有“人”和鬼都会围攻他。
裴轻侠:“每一次‘重现’,恶鬼的数量和力量,都会比之前厉害。”
哐!
紧闭屋门传来剧烈摔打的声音。
守在外面的侍从紧张地对视了一眼,有人上前敲了敲,“郎君,您都将,将三郎囚在屋内半个多月了,也不让我们送吃食进去,这可……”
更别说夫人的尸身还在停灵在里面呢!
这不合规矩不说,就算用大量的冰块冻着,他们现在也能闻到屋内隐隐约约传来的腐烂味。
“谁都不许进来。”
沈父厉声叫道。
裴轻侠和徐长天此刻,都透过那扇木门,看到了里面的场景。
只一眼,两人的脸色微变。
原本干净整洁的正屋沾满了血迹,糜烂腐朽的臭味令人作呕。在屋子的正中间停着一副棺材,棺盖没有盖上,正趴着一个中年人。他眼神痴迷爱怜地看着棺木里的沈母,右手握着一把染血的刀。
沈父持着刀疯疯癫癫地守在沈母旁边,身上破破烂烂,还带着血。
沈刀月呢?
裴轻侠找寻了一下,才发现躺在窗下奄奄一息的小郎君。
沈父不许幼子出去,也不许旁人进来。
稍微清醒些的时候,他就割下自己的肉硬塞给沈刀月吞下;不清醒的时候,他将沈刀月当做是仇人追杀,状若癫狂。
不,他已经疯了。
沈父因为对妻子过于深沉疯狂的执念,已经走火入魔。
旁观的徐长天露出个呕吐的神色,即便他猜到这是魔尊的过去,却也觉得太过惨绝人寰。
裴轻侠突然动了。
在无数厉鬼和“人”的旁观下,他穿行过屋门,擦过浑噩的沈父,径直走到了蜷缩的小沈刀月面前。
徐长天心里悚然一惊,连忙传音,“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这是他的记忆!你就算想要帮他,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过的事!”
他怕裴贰一时心软,铸成大错。
小沈刀月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在靠近,缓缓地抬起了无力的脑袋。
裴轻侠突然发现,居高临下看着他的瞬间,某些地方确实很像“沈叁”,只是抹去了棱角与冷硬的弧度,变得更为柔和罢了。
软弱无力的手指勾住了裴轻侠的衣襟下摆。
身后是徐长天无声息的劝告。
小沈刀月的眼神是清亮的,干净的。
即便现在黑沉沉,仿若蒙上一层雾,却也极为纯粹。
没有半分生气。
这双眼。
沈叁的眼。
裴轻侠看着那张灰白的小脸,盘膝坐了下来。
然后将趴在他脖子边的小木雕揪了下来,放在小沈刀月的脖子边。
小木雕也不嫌弃,啪叽一下贴了上去。
只是一刻,小沈刀月灰白的脸色就变得红润。
小孩平静地躺在地板上,淡定地说道:“裴轻侠,这是不对的。”
只不过是记忆。
已经发生,即将发生,还未发生。
全都是旧事。
裴轻侠抬手盖住他的一双眼,冷静地看着正凶残望过来的沈父。
与此同时,还有阖府躁动的恶鬼。
与“人”。
“大人在,小孩别插嘴。”
小沈刀月被微凉的掌心盖住眼,完全屏蔽了残酷血腥。
谎言欺诈不了裴轻侠。
他想。
可是没有关系。
即便是浅薄到乏味的谎言。
他还是来了。
屋外。
徐长天目瞪口呆。
裴贰疯了吗?
就算是再愚昧的修士也知道戒律,一切关乎时间的东西都不容轻忽,哪怕这只是一个浮于表面的虚影,试图插手的做法最愚不可及!
只会徒增伤亡,却无法改变任何已发生的事实。
聚阴阵中,恶鬼汇聚。
裴轻侠张狂笑起,燃烧奔腾的温度爬上肩肘,猎猎狂风不知何处起,卷起衣襟掩盖下张扬的纹路。
疯狂邪肆的气息盘踞在微光里,几可吞吐星月。
“剑来——”
裴轻侠喝道。
幽冥域上,剑影划破长空的痕迹如同最耀眼的星河,灼灼燃烧的光华留下虚影,绚烂而无人不知。
古老苍茫的气息贯穿鬼蜮,投往青龙城不知名深处。
剑名,春生。
苍茫四荒内,遥望者,不知凡几。
那是,裴轻侠的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