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立国五百年了,商君变法也已经百五十年了。”鞠子洲说道:“百五十年前立下的框架里,秦国积贫积弱,正需要以重赏激发每一个秦人的热情,让他们为秦王而战。”
“但百五十年之后,曾经积贫积弱的秦国已经变成了天下第一等的强国了。”
“贫困的秦人们还会觉得曾经的那些重赏很贵重,贵重到足以为之卖命吗?”
秦王面色严峻看着鞠子洲:“秦国购首之资,寡人觉得,还是比较丰厚的!”
“对于贫苦的公士,它足够了!”鞠子洲阴恻恻问道:“但是对于关中子弟呢?”
关中子弟,乃是秦国基本盘中的基本盘,历经百五十年秦法统治,他们已经从骨髓里透出对于秦法的认可,甚至也愿意以行为去扞卫秦法的威严。
但多年的战争洗礼,使得关中子弟几乎人人皆有爵,户户家养奴。
这种时候,秦法规定的那一点点的奖赏,还足够打动他们,让他们去战场上拼死搏杀吗?
他们会不会厌倦了战争?
这是谁也不知道的事情。
赢柱摇了摇头:“无人能够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鞠子洲点了点头:“无人能够知道,其实就已经是对于秦法之中赏赐的吸引力的质疑了吧?”
赢柱低头思考,喝了一口温水。
他已经老了,思维不太能跟得上鞠子洲的速度。
好久,他点了点头:“先生说的正确啊,对于法律规定的赏赐而言,寡人不能立刻自信地开口确认它对于关中子弟的诱惑力,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对于它的诱惑力的否定啊!”
鞠子洲点了点头:“那么大王,百五十年过去了,关中良田,还有多少未曾封赏出去呢?”
赢柱倏然一惊,诧异看着鞠子洲,又看了一眼侍奉在旁的嬴政。
好片刻,他才想起,嬴政刚回秦国没多久,也不是多么了解秦国内政事情。
“唉。”赢柱长长叹息:“总归还是有一些的!”
有一些,那就是没多少了。
鞠子洲点了点头,记下了这一点,而后继续问道:“大王可知道,贫困的秦人对于战争的渴望吗?”
“秦人有爵者坐拥良田,无爵者沦为庸耕赘婿者,多不多?”
秦王赢柱略微迟疑,点了点头:“多。”
鞠子洲笑了笑:“多,而且一年比一年多!”
赢柱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承认了鞠子洲的推测。
土地成为私产之后,就会出现兼并,这是必然。
尽管秦法里面有针对性的措施,但世界上哪有什么完美的法律呢?世上有的是聪明人可以钻一条已经被制定出来许多年的死规定的空子!
“那么这些人在有战争时候能去做什么?无战争时候又会去做什么?”鞠子洲问道。
“有战争时候当然是争相赴国难,取功勋!”
“无有战争则……务农?”赢柱不自信了。
鞠子洲提醒说道:“大王可记得秦国有战争时候国内国人一年之内的犯法受刑数目和无战争时候国人一年的犯法受刑数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