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公孙游像是被定住一样,久久未出一言。
宗洛正想开口,忽而听到身后传来再耳熟不过的声音。
“方才的论剑实在精彩,敢问公子是哪个学派高徒?”
能不耳熟吗,一听就知道是他那个没头脑的五皇弟。
宗洛松了口气。
几位皇子来了,虞北洲应当也在附近。
为什么周围忽然安静,想来也是主角那一出场就鸦雀无声的过人万人迷魅力。
宗洛温声道:“不才。在下不过一介散人,平日承蒙儒家关照,能赢下这位兄台不过侥幸。”
声音一出,几位皇子顿心中古怪愈甚。
刚才看侧脸就觉得眼熟了,只不过离得远再加上有白绫挡着,看不太真切,这才按下不表。
可现在走近,越看越眼熟不说,就连声音也这般熟悉。
宗承肆像是想起什么,脸色一下子变了,正想伸手扯住宗元武,却不料面前宗洛已经主动侧身。
等看清楚白衣公子的脸,这下不止是宗元武,就连一贯心思深沉的宗承肆也吓得猛然后退一步,堪堪维持住体面。
“三皇兄?!!”
这话一出,不少围观学子都睁大了眼睛。
宗元武是几个人里反应最大的。
无他,只因当初宗洛从卫国结束为质回大渊后,偶然知晓几位皇弟里只有他专攻武学,走的也是带兵打仗的路子,于是平时便没少操练他,当然见效甚微。
不过这导致宗元武大半年里身上没一块肉躺着时是舒坦的,看到这张脸就自动回忆起当初被支配的恐惧。
“皇弟慎言!”
宗承肆最先反应过来,赶紧呵斥一句:“孝恪太子仪范清泠,风神轩举,又是为国捐躯,怎可随意编排。”
宗洛:“......”
虽然知道自己死遁后,便宜爹给自己加封了太子谥号,但是真等他站在这里,听宗承肆这么说,却又怎么听怎么讽刺。
生前把命都赔进去,死后倒是成了太子,就好笑。
另一头,同样被吓了一跳的宗永柳做足心理准备,赶着上来落井下石:“五皇兄,这话要是被父皇听见了,那可不得了。”
虽说方才猛然一个照面,宗永柳也够呛。但他心思比宗元武这个没头脑多多了,仔细一想就想明白了其中关键。
去年函谷关的事情,大军没找到,列国也没个消息的时候,三皇子的死就已经算是板上钉钉了,不少各怀心思的臣子都接连递折子劝陛下节哀顺变,趁早葬入皇陵。
别的不说,京城里盼着三皇子战死沙场的人那可太多了,几位皇子绝对是其中之一。夺储顶头大山自己没了,这不得去巫祠多烧几根高香。
若是三皇兄没死呢?
有一瞬间,宗永柳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
但毕竟脚长在三皇子自己身上,他要没死,难道不会自己回来?
就凭出身鬼谷,独步天下的剑术,也不可能回不来。
宗元武依旧有些惊魂未定:“啊?哦,哦......是我一时看岔了,公子勿怪。”
他站了好一会才回神,又偷偷抬眼去看这位年长公子,试图从脸上找出些不像他三皇兄的痕迹来。
然而除了没被覆盖住的眼部,宗元武气馁的发现,其他地方竟然都和他记忆里的皇兄长得一模一样,看一眼都叫人腿软。
宗洛好脾气地笑笑,“无碍。殿下也是触景伤情,思兄心切。”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相似度就重新飚回百分之百。
几位皇子只觉得眼前恍惚,仿佛在他身上看见那位稳重老成的皇兄的影子。
就在宗元武不信邪,正想再多打探两句的时候,定定站在那里许久的公孙游忽然开口了。
“不过侥幸?”
他反问一句,算是回应宗洛之前回宗永柳的话。
虽说成了手下败将,但公孙游脸上非但看不出一点被击败后的懊恼和沮丧,眼中反倒华彩连连,隐有异色。
他虽擅长傀术谋略,但剑术也不差,自然看得出来刚才一剑的门道。
最重要的是,剑意观人。
公孙游打小狂到大,此刻开始审慎自己,惊觉自己竟也和凡夫俗子一样,看见瞎子就先入为主,着实惭愧。
“输了就是输了,我公孙游又不是输不起的人。这武艺的签子,我折了就是。”
说着,公孙游径直拿起托盘里的竹签,应声折断,扔进了水里。
一旁又有看这狂徒不顺眼的好事者开口,“顾公子并未投武艺的签子,你折了又有何用?”
这下轮到公孙游讶异了:“你剑术超群,竟然未投武艺?”
宗洛苦笑:“我一介盲人,目不能视,如何能参加武艺比试?”
是了,除了那截树枝外,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这截白绫。
就这一会的功夫,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学子叹惋这点了。
公孙游皱眉:“那你投了什么签?我跟着投就是了。”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铁剑,语气雀跃:“什么时候我们再好好论一次道,这么多年,我还从未遇见过对手......”
话还没说完,公孙游忽觉时虎口一痛,手里的剑竟然不受控制般再度掉落,“噌——”地一声砸落在地。
不远处,有人把玩着手里的木珠,漫不经心的声音忽而冷下,盛满讥诮:“你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