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林子被捕兽夹伤到又淋了雨的小兽。
檐下高高吊着两只灯笼,被风吹得一晃一晃的,照得正摆在门边的那盆昙花昏昏黄黄。
霍辞皱了下眉,往前两步站到台阶下,说道:“这昙花就要开了,不看可惜,不如一起看。”
许昭昭垂下眼眸,蝶翼般的睫毛在她的脸上洒下长长的阴影,纤薄轻盈。对于霍辞的建议,她不说好,也没有说不好,而是默默往里面搬了两把凳子出来。
然后她自己坐到了其中一张凳子上,指着另一张对霍辞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先坐一会儿吧。”
霍辞上来坐下。
两人一时无话,只等着花开,周遭只剩夏虫鸣叫。
隔了一会儿之后,许昭昭才揉了揉膝盖覆着的裙摆。
“方才......”许昭昭有些欲言又止,“方才你打吴兴腾之前,看到他要做什么?”
因吴兴腾当时的动作许昭昭背对着是看不见的,但结合吴兴腾那露骨又轻佻的话语,许昭昭猜也能猜出来。
霍辞听到许昭昭问他,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眼看了看她。
旋即,他只道:“我看不过眼罢了。”
霍辞并非是要替那奸邪之人隐瞒什么,只是见她已经有点害怕惶然,不忍再继续吓她。
话音还未落地,他胸口便好似有火在烤,涌着什么到他喉间,竟又鬼使神差地添上一句:“以后若有事,喊我便可。”
说完他便是一怔,忽然不知所措起来。
才来得及压下已到唇角的苦笑,便看见对面的许昭昭已苦笑着对他摇摇头:“可你就要走了。”
她连个说话的人都要没有了。
霍辞一时竟梗住说不出什么。
正当两人之间再度陷入沉默之际,晚风忽送来一阵似有若无的花香,比荷香浓,比桂花轻,说不出的沁人。
许昭昭与霍辞立刻同时放目看去,果然是昙花已在他们说话间开了。
昙花盛开的时候只这一时半刻,寻常人都是抓紧时间多看几眼,毕竟人世无常,保不齐这辈子就再难看到昙花了。
许昭昭却在看了一眼之后,立刻移开了目光。
她也不等霍辞问,自己喃喃解释道:“昙花很好看,可是送来的人却不好,心思这样坏。”
许昭昭不想看。
霍辞笑了,他知道许昭昭能这样说,就是心结已经舒展开了,不像方才那样憋在心里,闷闷不乐的。
他站起身,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一捞便将花盆一掌抬起,一直举到许昭昭面前才放下。
许昭昭皱眉,侧过身子去,却没有立刻就离开。
霍辞想,她就是这样心软又好说话。
“许昭昭,再看看昙花,它马上就要谢了。”霍辞的声音像春水一般柔和,“人有错,可花没有错,不要为了与人斗气,而失了珍贵的东西。”
许昭昭愣住,似乎是在努力想着他说的意思,很快又偏了偏头,问道:“什么是珍贵的东西?花吗?”
霍辞摇了一下头,在她面前蹲下/身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乌黑亮丽的发丝带着些温热,像是一匹上好的丝绸。
“眼下是花,但不一定就是花。”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点到即止,许昭昭虽长于乡野,但并非蠢笨之辈,他相信她已经想明白了。
许昭昭已将目光从霍辞身上转而再度看向那盆昙花。
到底霍辞的话还是有用的,就在许昭昭看到昙花的一瞬之后,昙花的花瓣开始枯萎下去,一瓣接着一瓣,像是被什么东西一下子将灵气抽去。
许昭昭静静地看着昙花凋谢,不由生出怜悯之心。
凋谢便已让她惋惜,若故意失了欣赏昙花的机会,那来日再想,怕是真的会后悔。
许昭昭舒出一口气,对霍辞道:“阿辞,谢谢你。”
昙花枯萎,她却忽然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许昭昭起身,正想继续对霍辞说什么,不想裙摆挂住了谢了的昙花,她想赶紧把裙摆放好,却又不小心直接一脚踢翻了花盆。
这下昙花连着花盆泥土都尸骨无存。
许昭昭吐了吐舌头:“罢了,这下连再开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跳出那堆泥土旁,抖了抖裙摆,又用脚尖把一地凌乱往里拢住,好歹不至于让碎片什么的溅得太开。
倒是拢得绣鞋上沾满了泥土,许昭昭也不在意。
“吴妈妈前几日说我冒失,”许昭昭拎起凳子就往里面拿,霍辞也拿着另一把跟进来,“她说将来没人要娶我,能有人娶我就不错了。”
许昭昭说完,把凳子往地上一放,声音有些大,自己却又道:“嫁谁都不嫁她侄子吴兴腾。”
霍辞无奈地笑了,他机会从未见过一个女子能在另一个算是萍水相逢的男子面前坦然地说些婚嫁之事。
“不会,”他说,“你不用听她的话,你一定嫁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