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笔趣阁>女生耽美>雪中悍刀行(全集)> 第9章 武媚娘遥望城头,湖心里老魁带刀(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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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武媚娘遥望城头,湖心里老魁带刀(4)(2 / 2)

当晚六人夜宿山顶古寺,腊月二十九早晚大柱国徐骁敲响一百零八次钟声。下山前,黄昏时分,徐骁和徐凤年站在千佛阁回廊,大柱国轻声道:“等你行冠礼,以后就由你来敲钟了。”

徐凤年点头嗯了一声。

山风乍起,暮色中云海飘散,群峦山岭如同一座座海中仙岛,山风又起,复尔被掩映在云海波涛中,气象雄伟。偶尔云海中会激起十数道蘑菇状的粗壮云柱,冲天而起,徐徐跌落飘散,化作丝丝缕缕游云,是九华山特有的一景。

徐骁伸手遥指那玄奥景象,道:“极少有人能几十年不变的一帆风顺,起起伏伏才是常态,朝廷里那几位一只脚已经迈进棺材的三朝元老都不例外。你爹这份荣华是无数次豪赌赌出来的,所以最忌讳别人说那句爬得高跌得重,生怕跌下去,就连累你们几个也跟着起不来。做武将,封异姓王,已是登顶,为文臣,大柱国也是极致,这份滔天殊荣,离阳王朝四百年来,屈指可数。”

父子视野中,景象如沧海扬波,似雪球滚地。

大柱国的嗓音醇厚中正,透出一股绿蚁酒特有的浓烈。

“这里就你我父子两人,最多加上天上的你娘,没有外人,我就直说了,李义山说得对,功成易,名退难,我已经骑虎难下了。三年前,朝廷有意将你召去京城,陛下甚至有意将最受宠爱的十二公主赐婚给你,届时你就要进京做那空有锦绣名头的驸马爷,实为质子,但被我婉拒了,让你去游历三年徒步六千里,才封住朝廷的嘴,但这仍然治标不治本。我在等,若陛下还不肯罢休,哼!徐骁十岁持刀shā • rén,戎马四十年,就没读过几篇道德文章,到时候那就怪不得徐骁不忠不义了!徐字王旗下三十万北凉铁骑,谁敢正面一战?”

徐凤年苦笑道:“老爹,我可对皇帝宝座没兴趣。你一把年纪了,别做那辛辛苦苦打天下给儿子当皇帝的事,多傻!我当上了,也不见得比当世子来得舒服。”

徐骁怒目道:“那你愿意去当狗屁驸马?跟那鱼姓女子一般做只笼中雀?”

徐凤年白眼道:“就算反了,你也做不了皇帝老儿。凉地从来没有出龙的风水,何曾有过一统天下的人?”

徐骁叹息道:“李义山也是如此说的。若你只是如李翰林一样的废物,爹也就无所谓了,做个驸马也无妨,寄人篱下,起码也是皇宫的屋檐下。你二姐去上阴学宫前跟我说的一席话,一语中的,一个家族表面上蓊蔚洇润,气象雍容,没用,大多内里中空,尤其忧心后继无人,越是富贵豪族,一旦儿孙一代不如一代,远比入不敷出内囊渐尽来得可怕。所以爹根本不怕你挥霍无度,可是凤年,你给爹出了个天大的难题呢,你给爹透个底,究竟有没有想法将来要手握北凉兵符?到时候你二姐做军师,黄蛮儿替你冲锋陷阵,加上爹的六名义子,即便爹死了,三十万铁骑也乱不了、散不掉。”

徐凤年反问道:“你觉得呢?”

徐骁耍赖道:“爹一大把年纪了,好不容易攒下偌大家业,你这不孝子怎么也得给爹留点念想不是?”

徐凤年豪迈道:“这个嘛,没半点问题。不就是败家嘛,我的拿手好戏。”

大柱国驼背的腰,那一刹那,似乎悄悄直挺了。

每隔半旬徐凤年就要去听潮亭跟师父李义山讨教学问,或者去二楼搜寻一两本密教欢喜法门的秘典回屋子自学成才,但白狐儿脸入驻后,徐凤年就没去打搅这家伙的闭关。

王府上下张灯结彩,喜庆辉煌,仅是大红灯笼就挂了不下六百个。所以徐凤年一直替那些刺客打抱不平,就算轻功了得溜进了王府,可要找到徐骁也委实不易,九曲十八弯的,耐心差的好汉估计要忍不住跳脚骂娘了。

正月里,携带贵重礼物的访客络绎不绝,但有资格当面赠礼给大柱国的权贵屈指可数。大半都过不了管家宋渔那关,然后又有大半被大管家沈纯拦下。剩下的都是李翰林、严池集父亲这个段位的gāo • guān或者世交,这些老油条从来都是准备双份礼的,显然深谙北凉王府的规矩,除非军国大事,其余一切都由世子殿下的话最作准。徐凤年自然来者不拒,叔叔伯伯也喊得勤快,人情世故越发熟稔。

元宵节。徐凤年带着一群恶奴恶犬去陵州著名的科甲巷看彩灯,元宵素来是赏灯赏月赏佳人的好时光。

很快惊蛰至。春雷萌动,万物苏醒,蛰虫惊而破土出穴。银装素裹的北凉王府风光无限好,春暖花开的王府一样景色旖旎,千树粉桃、白梨,春意盎然。正午时分,徐凤年单独来到湖畔,划船来到湖心,脱去外衫,深吸一口气,跃入幽绿湖中。

这座湖是活水,远比一般湖泊清澈,徐凤年屏气下潜,刺入湖中,但离湖底还有一段距离,他重新浮出水面,再下潜,反复三四次后有十分把握冲到湖底,这才一鼓作气下潜。湖颇深,照理而言稍深一点的湖底不管如何都应该十指抹黑瞧不见任何光景,但玄妙之处在于这座定期去除淤泥的湖,湖心位置的湖底有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照耀出一片白昼般光亮。徐凤年悬浮在水底,辛苦憋着气。他眼前的一幕,足以写入任何一部让市井百姓咋舌的神怪小说:一位身高约莫一丈有余的“水魁”盘坐在淤泥中,一头白发形同水草,缓缓飘摇。闭目入定的水魁体魄雄健,借着鹅卵大小的夜明珠散发的光线,依稀可见水魁左手和双脚被三条手臂粗细的铁链禁锢,锁链尾端浇筑入三颗重达数千斤的铁球。

这世间还有比这更匪夷所思同时残酷万分的监牢吗?水魁睁开眼,不带任何情感,望向十几年来唯一能够见到的活人。徐凤年打了一个手势,大概意思是稍晚点再丢熟肉下来。那庞大怪物张嘴一吸,将一尾锦鲤吸入嘴中,直接撕咬起来,从嘴中渗出锦鲤的鲜血,没几下整条肥硕红鲤就囫囵下腹。徐凤年脸色涨红转青,坚持不了多久,犹豫了一下,再打了一串只有他和湖魁才明了的手势。

更像一头妖魔而非活人的老魁瞪大眼睛,眼神如锋,直勾勾地盯着徐凤年,似乎在怀疑和判断。漫长岁月的与世隔绝,老魁的思考显得十分迟钝,徐凤年却是等不了了,嗖地往上蹿,否则就得英年早逝,浮尸湖面。爬上船,其实水中并不冷,最冷的是出水面的那一刻,徐凤年擦拭了一下身体,穿上衣服,船内有火炉,相当暖和,徐凤年等了片刻,湖面平静如镜,有些遗憾,收回视线,瞥了眼白狐儿脸赠予的绣冬长刀,横放膝上,抚摸刀鞘,叹气道:“绣冬闺女,看来你是没用武之地了。那老鬼乐意待在底下当缩头鳖,以后看我还给不给他肉吃。”

年幼时,徐凤年戏水抽筋,差点就尸沉湖底,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湖底以活鱼为食的老魁竟没生吞了徐凤年,而是运用神通将世子殿下托出了湖底。这以后,徐凤年就养成了丢熟肉入湖的习惯,算是报恩,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潜入湖底,看几眼那坐于湖底的老魁,就能觉得生活其实很美好,一开始将老魁当作受了天谴的妖魔鬼怪,长大以后才知道那是个人,也需要进食,只是徐凤年一直想不通湖底十几年,如何换气?不会憋死?那他的内力浑厚骇人到了什么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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