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摊子挂了一杆铺满灰尘的杏花酒旗子,徐凤年等魏爷爷和鱼幼薇坐下后,这才开口娓娓说道:“我们凉州那路边卖的杏花酒,要么兑水厉害,要么根本就是假的,不地道。别看这铺子小,酒却是如假包换,尤其是我们坐的地方离仙鹤亭边上的口水井很近,井水极佳,用之酿酒更是绝配,斤两独重,我们那边最近几年才兴起的‘清蒸再清’酿酒法子,便是附近村子传过去的,酒香馥郁,入口那滋味,啧啧,好喝!小二,先上两斤杏花儿,牛肉有多少上多少。”
酒摊老板、伙计本就瞅准了这位俊逸神采公子哥儿不缺银两,听到满口都是称赞杏花酒,更是笑口大开。这酒对卖酒人来说就是子女,哪家爹娘不喜别人称赞自己子女?何况这公子哥儿所说一切都有理有据,仙鹤亭口水井都是当地很有年头的遗迹,常有雍、泉两州士子携同美眷佳人来这边吟诗作对,只不过这些身份贵气的读书人看不上路边摊子,酒味儿地道归地道,终归是配不上他们的身份不是?酒摊老板也不懊恼,今天算是祖坟冒青烟了,来了这么一个识货的膏粱子弟,听口音,是凉州那边的?酒摊子老板小心翼翼看了眼三位没资格入座的扈从,女的真是风骚呢,那挺翘屁股可比自家黄脸婆的大了无数,佩巨剑的魁梧汉子就吓人了,至于那个脸色苍白的病痨鬼,店老板给忽略了,只确认有人影子,不是鬼,大白天的,怕什么。
殷勤上酒上肉,老板瞪了一眼失魂落魄盯着怀抱白猫腴美女子的年轻伙计,一阵火大,连他都不敢正眼看一眼那娘子,这兔崽子吃了豹子胆,生意还做不做了!老板一脚踹在伙计腿上,这才让他回魂。老板可是听闻北凉那边的大小纨绔出手豪气是真,可越境闹起来哪一次不是雍、泉这边的公子哥儿吃足苦头?雍州地头蛇可真是敌不过北凉的过江龙。尤其是那北凉第一号大纨绔世子殿下,这个公子哥儿的骄纵跋扈是天下一等一,所幸咱们小户人家,这辈子都不用碰上。
不曾读书却听多了杏花诗文的老板一半自傲一半谄媚笑道:“这位公子一看就是行家,听小的爷爷说《雍州地理志》上有写到咱们这杏花儿。”
徐凤年给鱼幼薇倒了一杯酒液莹澈的杏花酒,笑道:“对,仙鹤亭外新淘井,水重依稀亚蟹黄。就是夸这酒的。”
老板这下子是真给唬住了,由衷称赞道:“公子这一肚子学问天大了。”
徐凤年哈哈笑道:“那给咱们便宜些?”
老板立即蔫了,一脸为难。溜须拍马可不用一个铜板子,若是压价,小本经营,都是一点一点抠出来的血汗钱,得有多心疼。好在那公子哥儿只是玩笑,只听他善解人意说道:“只是说笑,能喝到杏花儿已是相当感激。”
这两日对徐凤年愈发好奇的舒羞看到徐凤年捧着一口脏碗喝着穷乡僻壤出产的劣酒,更是迷惑起来。她虽来自南国蛮荒,可自小成为巫女,被奉为神明,说到衣、食、住、行,虽比不上世子殿下钟鸣鼎食,却也不是一般殷实人家可比,以后叛逃宗门独自行走江湖,爱慕者络绎不绝,所以舒羞也从未寒酸将就过,看到徐凤年如此不拘小节,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姜泥跟着馋酒的老剑神下了马车,坐在徐凤年桌对面长凳上。
鱼幼薇尝了一口温热杏花酒,滋味不俗,与北凉绿蚁酒各有不同爽洌,柔声问道:“口水井是怎么个说法?”
徐凤年正眯眼回味舌尖香绵酒劲,听到问话,笑着说道:“传说武当山上有位仙人,在亭中乘鹤歇息,见民风朴素,不忍百姓饥渴,便吐了一口口水入井,从此井水比起山林名泉都要来得甘甜。”
鱼幼薇神情不自然,“口水?”
徐凤年哈哈笑道:“大概有些人口水就是甜的,我想尝尝,可惜还未能够确定。”
鱼幼薇颊生晕红,不知是因为手中那杯杏花儿还是因为某人酒醉言语。
李老头儿翻了个白眼嘀咕道:“姜丫头,等会儿我们把马车让出来。看着这两人成天打情骂俏就是不办正事,老夫嫌腻歪。”
不去喝酒的姜泥愤愤道:“交一贯钱!不,十贯钱!”
徐凤年刚想打击一下狮子大开口的小泥人,仰头瞥见宁峨眉单骑而来。这位北凉勇将心思细腻地弃戟不用,下马后正要喊出一声殿下,就见徐凤年挥手道:“来,喝酒。小二,再上两斤酒。”
宁峨眉也不客气,站着连喝了三大碗,脸色如常,十有bā • jiǔ是千杯不醉的酒量。这不奇怪,北凉铁骑治军严厉,可每次摧敌屠城,都可以喝酒尽欢,北凉出来的将军士卒,少有酒量差的孬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