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幼薇笑了笑,越发肥胖的武媚娘在她怀中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鬼城襄樊,由六大藩王之一的靖安王坐镇。
赵衡在宗室亲王中算是难得的文武兼备,只是高不成低不就,文采不如弟弟淮南王,武力输给燕剌、广陵两位王兄。兴许是心灰意冷,耳顺之年开始崇信黄老学说,一度曾有去龙虎山做道士的念头,最近两年又弃道学佛,兴师动众,特地向皇帝陛下求了特旨前往两禅寺烧香,甚至主动要给黑衣僧人杨太岁当菩萨戒弟子,可惜病虎老僧置若罔闻,始终不加理会。
赵衡如今长习佛教,手中常年缠绕佛珠一百零八颗,多愁善变如女子。
徐骁说过,这个赵衡阴沉如妒妇,求佛问道都是早年造孽太多,求个心安的幌子,六大藩王中数他最不是个爷们。
三条大船才离开姥山没多远,两条春神湖水师楼船便靠了上来,徐凤年所站船只与之相比,小巫见大巫。
徐凤年眯眼望去。北凉铁骑在春秋国战中摧城灭国势如破竹,可谓无敌,唯独不善水战,所以徐凤年对春秋各国水师极有研究。本朝湖上战舰大小四十余种,都有不浅的涉猎,眼前楼船称作黄龙,在青州水师中只比青龙楼船和六牙巨舰略逊一筹。江海通行,已是气势凌人的巍然大物,设三楼,高六丈,饰丹漆,裹铁甲,置走马棚,上下语音不相闻,女墙上的箭孔密密麻麻,触目惊心,更有巨型拍竿,一竿拍下,寻常大船都要被拍得支离破碎。
很不幸,徐凤年这几条船就经不起几竿怒拍,但青州水师更不幸,因为此时船头站着的,是北凉王世子殿下。
徐凤年平静道:“宁将军,去拿大戟。”
性格温良的大戟,宁峨眉难得露出一脸狞笑,转身去船舱取出那一杆卜字铁戟,连短戟行囊都背上了。
吕杨舒三人自然而然做好了跃船厮杀的准备,寻常武卒,实在是经不起他们三个二品高手折腾,只不过民不与官斗,侠不可犯禁,多少有些先天的忌讳,但一想到到底是谁教会了江湖这个血淋淋的道理,三人立即轻松无比。
徐凤年让鱼幼薇先回内舱,抬头看到昨日挨了吕钱塘一脚的赵姓纨绔与一帮狐朋狗友站在黄龙大船三楼指指点点,敢情是在装模作样指点江山?
黄龙楼船逐渐靠近,清晰可见巨型拍竿已经准备就绪。
拍竿张牙舞爪前,那位给青州州牧做小舅子的赵姓公子哥双指捏着一只白瓷酒杯,看上去挺潇洒不羁,他朝徐凤年喊道:“外地佬,你还敢造次吗?!”
徐凤年笑着回应道:“行啊,我倒很想掂量一下青州楼船的斤两,就怕你们中看不中用。”
姓赵的下意识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一行人中的同姓公子,这同龄人容貌风雅,行事却低调内敛,哪怕与他们相处,也毫无架子,在青州境内口碑极佳,都统之子居高临下,问道:“你敢再重复一遍昨日的言语吗?!”
徐凤年明知这是个一眼就能看破的陷阱,却依然淡笑道:“靖安王的姓名说了又何妨?藩王赵衡的儿子站在这里,一样打得他回家以后连赵衡都认不出来。”
姓赵的心中大喜,瞥见身侧那位青州境内无人敢在他面前自称豪族公子的斯文青年,露出一抹不易见到的阴森。
那面如冠玉的白净公子上前一步,他一上前,赵姓纨绔当下便后退。
公子哥直视徐凤年,平静道:“你别后悔。”
徐凤年一抬手,三艘船内一百凤字营兵士尽数出舱,持弩而立,腰挎一出鞘便是清亮如雪的制式北凉刀。
如此一来,反倒是青州水师骑虎难下了。
今日,难不成真要水战一场?
凤字营都尉袁猛怡然不惧,频频用手势督战,井然有序。凤字营本就是北凉轻骑中的翘楚,马战、步战、夜战都名列前茅。掌舵船夫早已被控制,三条船瞬间拉出一条圆弧,互成犄角。北凉军虽不善水战,但那只是跟马战相比。青州水师?当初北凉铁骑围困襄樊,这两艘楼船上的水师士卒都还在吃奶吧?西蜀曾凿开石壁挂了三条铁索拦江,试图阻拦北凉临时拼凑出来的水师,不承想那场水战尚未开启便已落幕,大江沿岸天险被北凉军悉数摧破,真要严格来说,北凉军还是青州水师的半个老祖宗。
徐凤年放声讥笑道:“可敢一战?!”
春神湖自春秋国战以后再无硝烟,难不成今日三条商船要让青州水师开荤?
黄龙楼船上一班纨绔中隐隐领头的世家子皱紧眉头,一场实力悬殊的水战胜负在他看来不须想,只是一旦轻启战事,以他的敏感身份,后遗症太大,哪怕是他父亲都不敢承担。
这三艘黄龙战舰借着水上演练航行到姥山附近,更多是耀武扬威,若对方是寻常勋贵子弟,且不说楼船前后左右设置有四杆巨型拍竿,钩距和犁头镖就已经够他吃一壶了。拍碎或者掀翻对方大船后,就丢一个走私盐铁的罪名,便可成为一桩无法深究的官司。青州本就对姥山王林泉插手盐铁生意多有不满,一来替赵都统的儿子出口恶气,二来也可以给姥山一个警告,一石二鸟,何乐不为?
只是当他看到三条船上百余人携带制式军刀不说,更是手持弓弩,佩刀还好,王朝虽不鼓励游侠莽汉带刀游历,但并不严令禁止,可弓弩却是非军伍不得私自配置。他可不是睁眼瞎,对面那个登姥山游玩的子弟身后可是站着一位披重甲持大戟的魁梧武将,王朝甲士百万,能用铁戟的勇夫屈指可数,这次要教训的人身份自然水落石出,有谁能让北凉大戟宁峨眉亲自护卫?他早就听说北凉王世子殿下二度出门游历,不承想今日便不巧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