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年哑然失笑道:“北凉王世子殿下死在襄樊辖下,赵衡担当不起这个罪名,他当年若是真的心狠手辣,不是那般优柔寡断,这天下就是他的了。赵衡这位藩王运气不算差,但总觉得做什么都会功亏一篑。志向是有的,否则也说不出‘大柄若在手,定要泽被满天下’的话。能力也不差,襄樊当年破城,仅剩两万濒死百姓,变换城头旗帜后,这两万人都疯了一般爬都要爬出襄樊,彻底成了一座空城、死城,但在赵衡治下,推行黄老学说无为而治,如今襄樊人口重新恢复到数十万,天下腰膂重镇的说法,名副其实。靖安王,靖安王,这个藩王封号给得好,赵衡在青州百姓中口碑极佳,可算是七个藩王中最好的一个,这种人,最是爱惜羽毛,我怕什么?说不定赵衡还得担心有人嫁祸于他,恨不得请出兵马来给我护驾。小泥人,你信不信?”
姜泥一脸匪夷所思道:“你瞎说的吧?”
老剑神淡然笑道:“徐小子没有瞎说。”
徐凤年双手弯曲了一下那根北凉制式箭矢,突然笑道:“听说襄樊仍有十万孤魂野鬼不肯离城,小泥人,到时候你小心点。”
唰地一下,姜泥脸色雪白,色厉内荏道:“要怕遭报应,也该是你,与我有什么关系!当初襄樊若不是大柱国铁了心要围城,不肯招降,不肯留出一座生门,襄樊如何能变成酆都!”
十年困城,城中人如牲畜论斤卖。
慈母割肉喂子女,恶父丢儿入烹锅,人间百态,善与恶都在那座鬼城中被极端扩大,一寸墙头一寸血,一寸草木一寸悲,襄樊阴气之重,无法想象。
十年攻守,在朝廷严令下不许任何士子史家付诸笔端。
真相何等惨烈?!
徐凤年打趣道:“有道理,到时候入了襄樊,你记得离我远点。本世子为何在晋兰亭府上砍了那么多上佳桃树,还不是因为魏爷爷是九斗米道的高人,好随身多带几柄斩妖除魔的桃木剑。你这几天赶紧跟他套近乎,否则到时候你被无数孤魂野鬼缠上,女子本就是阴体,身上阳气远逊男子,便是李老剑神也救你不得。”
姜泥脸色越发雪白,嚅嚅诺诺,想要反驳给自己鼓气,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泥人的姿色一直可排在徐凤年生平所见美人中的前三甲,第一当然是雌雄莫辨的白狐儿脸,榜眼是三年游历中在洛水河畔看到的女子,至今分不清是士族女子还是洛水河神,只是她美则美矣,二十几岁的女子,容颜依然如十九道棋谱上的一个定式,再精巧,都变不到哪里去。而小泥人不同,她这些年始终在成长,昔年胸脯符合太平公主封号的亡国公主早已不再“太平”,而是越发鼓起了,说不定将来某一天就能悄然与白狐儿脸媲美。此时脸色奇差的小泥人,别有风情,徐凤年喜欢逗弄、欺负、算计她,一部分原因是习惯成自然,再就是心底觉得板着脸死气沉沉的小泥人好看是好看,可灵气不多,不如她生气懊恼时来得可爱。
老剑神不忍天真的姜泥被这个徐小浑蛋蒙蔽惊吓,没好气地出声道:“丫头,这小王八蛋故意骗你的,鬼魂一说就像神仙,信则有,不信则无。老夫行走江湖看遍天下奇景异士,说到神仙,却也只有齐老道能算。若襄樊真有十万不愿投胎的孤魂野鬼,几十万活人这些年如何生存?”
徐凤年嘿嘿一笑,对于李淳罡的讥讽称呼不以为意,面子这玩意儿,他看得挺淡,这不是世子殿下天生就有,而是被逼出来的本事。继续弯曲手中的箭矢闹着玩,吹着口哨,优哉游哉。让老剑神挫败的是,徐小子的满口胡诌明显比他语重心长的劝慰要有杀伤力,姜丫头依然白着一张绝美小脸蛋,似乎下一步就要跑去桃木剑在手的魏叔阳身边,这还没到襄樊呢。对鬼神之说深入骨髓的姜泥战战兢兢地说道:“那到时候我不进城,就待在船上!”
无奈的老剑神只好翻白眼,唉声叹气,心想那小王八蛋真是姜丫头的命里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