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转头,本是想吓唬裴王妃,无意间瞥见青鸟与她手中无枪缨的猩红长枪,有些失神。
那在天下九大神兵中唯一榜上有名的古枪,枪尖非但不锋锐,反而钝朴异常,呈现出一个古怪的弧形。可正是这根钝枪,在大宗师王绣手中浸染了无数高手的鲜血。王绣单枪匹马纵横江湖,巅峰二十年,以杀伐果决著称于世,枪下亡魂无数,不论武学高低,不论家世贵贱,一言不合便拔枪,一怒瞠目便shā • rén。四大宗师中最是嗜血好战,以死战搏杀去精进修为,尤其以王绣北去敦煌两千里最为血腥,每次shā • rén定要用长枪洞穿敌人头颅。一次武评说王绣三十而立,枪术虚实奇正,进锐退速,不动如山,动如雷震,血气之盛举世无双!第二次武评上榜,评点为王绣四十不惑,重下本源功夫,返璞归真,既精且极,终为枪法开山立派。第三次上榜,王绣被评作万般枪术烂熟于心,熟能忘手,继而忘枪,已是枪仙。
当见到青鸟手握古枪,徐凤年生平第一次切身感受到青鸟的死士身份。
冷冰如死物。
正当徐凤年看到刹那枪怔怔出神的恍惚时刻,芦苇荡一道身影疾速掠出,喊道:“世子殿下小心脚下土甲!”
几乎那人出声示警的同时,徐凤年脚下泥地炸开,一具庞然大物就要破土而出!
青鸟脸色顿时雪白,手中刹那枪直刺那具偷袭世子殿下的傀儡。
来得及吗?
她眼睛一亮,光彩夺目。
不知为何,本该被一击毙命的徐凤年似有意似无意猛地抽出绣冬刀,做出了羚羊挂角的神来一笔。
一剑仙人跪!
雨中小道上,李淳罡曾以伞作剑,一剑轰破符将红甲中的水甲。
徐凤年偷师苦学不得精髓的那一剑,鬼使神差,于生死关头终于融入绣冬刀。
裴南苇只看到那纨绔世子一身锦绣衣衫鼓荡浑圆,单手刀直刺而下,浑然天成。
那刺客竟被硬生生刺回地下!
那一出京城再出上阴学宫的公子哥始终坐在“天波开镜”牌坊上,嘴里叼着一根纤细芦苇管。姓赵,是天子人家的国姓,名楷,则是他娘取的,是楷体的楷,也是楷书的楷。起先他只是以为娘亲是要他做人如楷书,为人如形体方正,行事如笔画平直,可作楷模。后来入了宫,几次单独与大师父去祭祖,才知道赵家陵墓里有一棵老祖宗亲手植下的楷树,枝干直而不屈曲。此树枝繁叶茂,一如赵氏皇家,不过赵楷每次听到大师父望着那棵树苦口婆心唠叨赵氏的荣辱,都没什么感触,对他而言,这个家总是不如儿时那个茅屋来得舒服安心,因此极其宠溺他的大师父也难免会无奈于自己散淡的性子,赵楷不以为意,若非这等没有野心,想必明面上刺杀他的次数早就翻番了。
那位手握天下权柄的男人生有六子一女,算上他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子共计七人,对他动了杀机并且付诸行动的有两人,其余按兵不动的,大多也不怀好意。赵楷唯独不讨厌那个总喜欢跟自己针锋相对的公主妹妹,她真算是那男人的掌上明珠了,不过性子虽说泼辣蛮横,但都摆在脸面上。每次偶遇,赵楷总要拿她鼻尖上的细碎雀斑说事,总能得逞,被她丢掷摔碎的夜明珠没有十颗也有八颗了,真是个不会过日子的闺女,谁娶回去谁遭殃。
他低头看了眼脚下最后一具符将红甲,犹如道门仙师从天庭请下凡间的神将,身高一丈,双手按在龙阙剑柄上,直插大地,这便是符将红甲中的金甲,五甲中牢固不可摧第一,战力雄浑第一,尤其是手中龙阙巨剑,剑气肆意磅礴,这柄剑从未出世,是大师父被他求着去令一位老铸剑师耗费五年心血铸成,每铸一寸,剑气长三分,铸至半截时,那名铸剑师已经不敢再继续下去,后来赵楷才旁听而来是大师父抓来老铸剑师的家人,一日杀一人,只剩孙子时,铸剑师才继续锻造,龙阙出炉时,恳求大师父放过孙子一命,大师父点头,老铸剑师跃入剑炉自尽,但老人孙子转眼便被大师父扼杀。听到这件事后,赵楷没有说任何话,只是心怀愧疚。
大师父可不是二师父那般释门菩萨,他是被朝廷隐隐称作一人之下的可怕人物,统领十万宦官二十余年,是被骂作人猫的韩貂寺,更是当年把符将红甲活生生剥皮卸甲的宗师级高手。赵楷曾亲眼见到一拨刺客被大师父缠绕三千红丝的左手悉数击杀,皆是一指削去天灵盖,不动声色暴虐shā • rén,大师父总不忘朝自己笑,赵楷从不觉得大师父气焰阴森,一如当年娘亲病入膏肓,骨瘦如柴,在赵楷眼中仍是世间最好看的女子。
赵楷叼着芦苇秆子,轻声说道:“芦苇荡作战,木甲占据地利,可惜我那小舅子来早了。到了秋天,芦苇易燃,火甲威力可加倍,若不是水甲没被老剑神毁去,估计那几名北凉扈从就有来无回了,哪里需要我偷偷摸摸让土甲去行刺,带上金甲正大光明碾压过去便可。小金,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