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年如遭雷击。
老头儿无限感伤道:“直到老夫去龙虎山求仙丹,齐玄帧飞升在即,讲道理,我与齐老头分明是鸡同鸭讲,谁都说不服谁,齐玄帧便说要试那一剑,赢了,他便交出丹药,输了,当然是一切休说。”
徐凤年喃喃道:“老前辈输了?”
李淳罡眯眼喃喃道:“输了,从此老夫再无剑道,境界一泻千里。”
老头儿冷笑道:“既然到头来杀不得天人,这一剑便是空中楼阁了。”
徐凤年心神激荡,好奇问道:“何谓神仙天人?”
李淳罡犹豫了一下,道:“儒释道三家,老夫只见识过一个天人齐玄帧,只知道道门真人到达陆地神仙境,精神气炉中相见结婴儿,可出窍远游千万里,五百年前吕祖飞剑千里斩头颅,便是这个道理。”
徐凤年轻轻道:“如此一来,世间还有敌手?”
李淳罡讥笑道:“到了这等境界,谁还去理会俗世纷争?比如你是北凉世子,会去跟乞丐争抢那几个铜板的施舍钱?再者到此境界者,谁的心性不是坚若磐石,与天地大道契合。心思乖张者,堕于旁门左道,无法证道。那黄龙甲,自诩黄三甲,武功智力皆是当世超一流,可他何尝悟了?不是他不愿,委实是挟泰山以超北海,他不能也。”
徐凤年哦了一声,跟随李淳罡一同望向远方天地。
心旷神怡,胸中气机如雷鸣蟒游。
老剑神摘下插于发髻的匕首,丢给世子殿下,没好气说道:“姜丫头临行前,说将这柄神符转赠给你,老夫不舍得也没法子。”
徐凤年握着神符,怔怔出神。
李淳罡转身离去,嘀咕道:“一个赠神符,一个送大凉龙雀,都他娘的是败家子。”
徐凤年摘下春雷、绣冬双刀,插入地面,闭目养神,右手托着腮帮,左手五指转旋匕首神符。
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不知是短暂一刻钟,还是漫长千百年。
徐凤年猛然睁眼,握住神符。
只听见悬挂剑崖的千丈瀑布轰然炸响,刺破耳膜。
崖外天地间云雾弥漫,紫气升腾,伸出一颗巨大头颅,那头颅,分明与徐骁蟒袍上所绣绘的蟒龙景象有七八分相似!
天王怒目张须!
它口吐紫气,双目紧盯徐凤年,狰狞恐怖至极。
一道身影如彗星流萤仿佛千万里以外飞掠而来,落到不知是蛟龙还是大蟒的头顶,人未至前声已到,“得道年来三甲子,不曾飞剑取人头。天庭未有天符至,龙虎山间听泉流。”
徐凤年痴痴望去,只看到来人通体晶莹如玉,双眼光华流转,只有身上穿着的一袭龙虎山道破如凡间物品。
徐凤年猛然惊觉。
有天人出窍乘龙而来!
徐三是个邮子,家里排第三,就被唤作徐三。小伙子长得结实,年轻力壮,可惜迟生了十年,没那福气掺和到春秋大战中去,捞不到啥功勋。他所在的鸡鸣寺驿站官老爷刘老头运气好,在西垒壁一战中斩落首级六颗,年纪大了从北凉军退下后,博取了个驿站头头的小吏官职。他虽是两辽人氏,但在战场上颠簸太多,身子骨不如青壮,畏惧北地寒冷,便举家迁到了南方,平日里没事就跟徐三这些小伙子说那春秋九国大战是如何惊心动魄,尤其喜欢说那北凉王何等英雄气概,每次都要唾沫喷人满脸。刘老头嗜酒如命,说起往事时酒气格外的重,徐三在内的十几个邮子也爱听刘老头说那些兵戈硝烟,次次听这些常弹老调,也不厌烦。徐三最是如此,恨不得爹娘早把自己从胎里赶出来。别的不说,现在天下乾坤大定,乡里百姓再贫苦不济,都不用担心出现掉脑袋的灾祸,守着几亩几分地,家家户户好歹总有个盼头,逢年下了几尺厚的大雪,以往老人家都感慨这天气又得有谁熬不过去了吧,可现在不同了,在火炉上看雪都笑着说瑞雪兆丰年哪。徐三不曾读书识字,但道理还是懂的,刘老头说这驿站是北凉王亲手打造的,三十里一驿,谁敢克扣邮子即驿卒的薪钱,甭管你是多大的官老爷,那就是喀嚓一声,给拿下当场斩了。再者徐三与那北凉王兼大柱国的大将军同姓,成了邮子后,每次跑马递信都格外勤快,只觉得不能辱没了这个姓氏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