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猛领命而去。
慕容桐皇脸色终于变作跟姐姐一般无二的毫无血色,颤声道:“你是北凉褚禄山的手下?”
徐凤年都有些嫉妒这死胖子声名远播大江南北了,没好气道:“放心,褚禄山不会动你们。”
确实,按照禄球儿的脾性,哪怕是世子殿下的一条狗,这个胖子都能当亲生爹娘供奉起来。
只不过不知内幕的慕容桐皇能放得下心?落在褚禄山手中与那轩辕老变态手中,不都是一样悲凉凄惨吗?他将匕首交给姐姐,冷声道:“没了匕首,知道你没勇气咬舌自尽,这是最后一把,藏好了!”
慕容梧竹颤抖着接过匕首,低下头不敢正视慕容桐皇。
车队驶入贺州边境的知章城,其实世子殿下这边路引官牒一应俱全,只不过出示与否就看心情了。徐凤年仰头看着城头,这座城池在春秋硝烟中不幸被徐骁屠城过,十户不余一户,只比襄樊略好。徐凤年漠然驶入城门,虽说身后只有三十多轻骑护卫,但城门校卫已经没那个胆量去当难缠小鬼,跟谁过不去都行,就是不能跟军旅悍卒过不去,碰上有背景后台的兵痞,不被狠狠剥下一层皮才叫怪事。徐凤年之所以对这座知章城记忆深刻,惨绝人寰的屠城还是其次,最主要是这里出了一位徐骁年轻时最佩服的读书人。
此人姓荀名平,很简单的名字,甚至不见于任何正史。没有任何诗赋传世,没有任何风流韵事供人茶余饭后资谈。但徐凤年却知道当年这名把老首辅论辩得嘴唇发青的年轻士子,是太安城里最有远见的读书人。在那里,头回入京的徐骁,还不是国师的杨太岁,与学贯儒法、辩才非凡的国子监学士荀平相逢,荀平尚未及冠,却接连给先帝上书《兵事疏》《取士疏》《术数疏》等足足二十一疏,可惜全部石沉大海,当时只是最不出彩皇子的当今天子,三顾国子监,引为智囊,最终被清流攻讦,退居老家知章城。春秋乱世中,荀平替现在的皇帝陛下背了个天大黑锅,被腰斩于城内闹市口,当时还是西楚治下的城内百姓,分取荀平血肉归家烹食。
那一年,他年仅二十四岁。
当年的二十一疏,现在已经悉数成为治国纲领。
徐骁常念叨着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对他说过的一句话:“读书人只会锦上添花,武夫才能给老百姓雪中送炭。春秋九国,就是一块大砧板。徐骁你把自己当作屠夫就行,别做其他事情,只要剁人剁人再剁人,一路剁过去,就能剁出一个太平盛世了。”
徐骁就是这么干的,于是成了王朝内唯一的异姓王。
而荀平却没有机会去锦上添花。
徐凤年进城后挑了家大客栈。按王朝军规,身后轻骑要去官府递交军牒,然后由知章城安排军营驻扎,世子殿下岂会当真。下车时慕容梧竹、慕容桐皇姐弟俩已经戴上厚实的帷帽,遮住脸孔。慕容梧竹看到抱着武媚娘的鱼幼薇后愣了一愣,显然没料想到马队中还有如此美艳的女子。经过那场惊心动魄的劫杀与反劫杀后,她的精气神低落到谷底,低头紧紧跟在徐凤年身后,踏上台阶,冷不丁撞到世子殿下的后背,她心中骇然,生怕惹恼了这位言笑温柔却手段血腥的外地将种。
但徐凤年只是抬头打量悬挂在客栈门口的两只大红灯笼,灯笼上悬有一副联子:未晚先投二十八,鸡鸣早看三十三。剑、贺两州的客栈旅舍大概十有五六都挂这么个对联,以前游历中也琢磨不出味道,问老黄、温华那更是问道于盲。他招手把鱼幼薇喊来一问,才知道是缺字联,上联缺“宿”字,下联少“天”字。道教有二十八星宿三十三天的说法,搁在住宿上,很是谐趣应景,足见龙虎山这座道教祖庭对山下世俗的渗透。
客栈老板见到公子哥带着美眷不说,还有一大帮虎狼甲士,不敢怠慢,亲自出门相迎,顾不上腰杆有毛病不容易下弯,见到这名锦衣玉带的俊逸世家子后,腰弯下去就没直起过,殷勤推荐店里的招牌酒肉。
拿到房牌后,饥肠辘辘的徐凤年让客栈老板在独栋小院里摆下桌子,一名半老徐娘的女子亲自端来一壶酒,徐凤年狼吞虎咽时只瞥见勒紧到纤细至极的腰肢,因此她的丰硕臀部显得格外弧度惊人,视线再往上移动,胸部也算壮观,客栈老板长相贼眉鼠眼,不讨喜,这位身份约莫是老板娘的妇人倒是出落得丰腴诱人,看来客栈是铁了心要把这帮外乡豪客军爷给伺候舒坦了。
妇人看到这一桌子客人自备碗筷,银筷镶玉,翡翠酒杯,有青衣婢女试毒,当下更加心惊。
徐凤年啃了一块糕点,抬头笑问道:“这糕点不错,叫什么?”
妇人将酒壶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弓腰敛袖,侧身施礼,丰满胸脯便是一颤一荡,带着独有嗓音妩媚道:“回禀公子,是奴家店里的特产灯芯糕。”
徐凤年听到那悦耳的腔调,咦了一声,讶异道:“夫人是吴州人氏?这口音可是地道的吴杭湖小片,好听好听。相比毗陵溪小片要软一些,也要更糯一点。”
妇人一手捂嘴,一手捧胸娇笑道:“公子好耳力,便是一些吴州人,都分不清吴杭湖与毗陵溪口音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