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年温言笑道:“早些练出个女子陆地神仙,我与她岂不是见面更早?否则以她的浅薄脸皮,怎么好意思杀我,这得感激老前辈。”
李淳罡点头笑道:“你小子别的不说,这份肚量,很合老夫的胃口。”
羊皮裘老头耳尖,听到马蹄声遥遥传来,轻声感叹道:“徐小子,今日一别,就没在江湖再会的可能了,老夫有没有你想要的东西,说来听听,老夫破例一回。”
徐凤年笑道:“老前辈你能有啥,两袖青蛇都已传授,剑开天门的剑意,学不来。若说剩下什么,这身年纪比我还大的破败羊皮裘?还是算了吧,我就不送老前辈离去了。”
李淳罡漫不经心挖了挖耳朵,深深看了一眼世子殿下,笑了笑:“如此最好,老夫受不了那些缠绵矫情。”
老人在官道上负手缓行,背影伛偻,百步以后,似乎知道世子殿下在目送,没有转身,挥了挥手。
徐凤年伸手遮了遮夕阳光线,紧抿起嘴唇。
木马牛。酆都绿袍。剑神。
大雪坪一声剑来。武帝城剑开天门。广陵江斩杀两千六百骑。
还有那身穿羊皮裘的抠脚独臂老汉。
都已是江湖一缕余晖。
徐凤年喃喃道:“一个人就能让整个江湖都觉着老了,可真是一件霸气无匹的技术活儿,老前辈,本世子没法子打赏啊。”
徐家铁蹄之下,八国安有完卵?
这句老话,不曾经历过那场狼烟战火的人,未必会当真。
北凉三十万铁骑精且雄,未见其面先闻其声,官道上马踏如雷鸣,一次次踩踏地面,整齐得让人心颤,紧接着可以望见道路尽头一杆徐字王旗逐渐升起,简简单单一个“徐”字,铁画银钩,传闻出自一名女子之手。当靖安王妃裴南苇终于望见当头两位黑甲重骑,竟紧张得呼吸都下意识放缓。襄樊城,靖安王赵衡拥有一支战力相当优秀的亲卫骑兵,在帝国中部腹地堪称横扫诸军,当裴南苇在广陵江看到数千背魁骑兵的冲锋,曾以为天下骑卒悍勇,已是顶点。
这时候裴南苇才知道什么叫一山还有一山高,佩刀控弩的凤字营属于北凉轻骑,眼下高马披重甲的骑兵却是北凉军中真正意义上的铁骑,装备精良冠绝王朝,骑卒战斗素养更是首屈一指。战马踏蹄,马背上的骑卒随之起伏,手中长枪倾斜角度竟是丝毫不变,距离世子殿下马队五十步距离,几乎同一时间马停人静,没有任何杂音。两骑穿梭而出,其中一名武将极为神武俊逸,白马银枪,翻身下马,行云流水。另外一名则让裴南苇想起了广陵赵毅赵骠父子,下马动作便没了任何美感,可以说是滚落下马,抢在白马武将前头,带着哭腔踉跄奔跑,一左一右,双脚踩出的尘土貌似不输给战马。
裴南苇与慕容姐弟瞬间脸色微白,世间女子,少有不憎恶畏惧眼前肥胖男子的,号称谈褚色变。连裴南苇都没能免俗,若是在襄樊城靖安王府,她自然从容,可到了北凉境内,孤苦伶仃的裴南苇实在没这份底气和硬气,但接下来那名早该去地狱挨千刀万剐下油锅的胖子,让裴南苇深刻理解到什么叫没羞没臊的阿谀谄媚,离世子殿下还有五六步距离,这厮整个身躯就轰然扑在地上,抱住徐凤年的大腿,一脸眼泪鼻涕含糊不清,“殿下终于回来了,禄球儿该死啊,广陵江边上没能陪在殿下身边,殿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禄球儿怎么活啊!禄球儿听到这事后,连夜就去大将军那边跪求一枚虎符,恨不得亲率两万骑兵从凉州杀到广陵,把那对父子的卵蛋割下来给油炸了。到时候广陵王府妃子娘们儿无数,先由殿下挑,好的都挑走暖床,差的留给禄球儿几个就行。”
裴南苇尚好,还能故作镇定。慕容梧竹已经吓得面无人色,战战兢兢躲在慕容桐皇身后,探出一颗脑袋,怯生生的,生怕那尊凶神恶煞前一刻坐地哭号,下一刻便站起身狞笑着朝她饿虎扑羊。她与靖安王妃所想不同,裴王妃到底是王朝内实权藩王的正王妃,虽说也忌惮褚禄山的声名狼藉,但更注重北凉铁骑的真实战力以及褚禄山背后的故事,慕容梧竹哪会多想褚禄山的官职以及春秋中的战功,她现在恨不得天底下所有的胖子都缺斤少两。徐凤年揉了揉褚禄山脸颊,无奈道:“好啦好啦,都是自己人,你这装孙子给谁看呢,警告你,本世子现在对三百斤以上的稳重男子十分没好感,你再腻歪试试看?”
很多时候被人遗忘千武牛将军身份的褚禄山幽怨地挣扎起身,世子殿下脸上挂着笑容,有意无意搀扶了一把。褚胖子依旧在那里自顾自嘟囔,徐凤年转头看到意料之外的白熊袁左宗,轻声道:“辛苦袁二哥了。”
喜好拿敌人头颅当酒碗的袁左宗眯眼摇头道:“末将职责所在,殿下无须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