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妮蓉苦涩道:“师父,你知道我最反感这类官宦子弟了,看着和和气气,为人处世玲珑八面,其实吃人不吐骨头。”
肖锵笑了笑,不再打趣这个心气奇高的徒弟。当下众人便一起去找寻合适的客栈入住。一般而言,不入新开之店,不入换主之店,都是行走江湖的老规矩,道理也浅显,只不过就在倒马关驻兵眼皮子底下,倒不用太计较这些。他们最终找到一家闹市中的老字号,三十多人一晚就得花去将近二十两银子,饶是从小衣食无忧的刘妮蓉,都有些心疼,明知是本地熟客的话只要不到十两,但为了稳妥起见,即便被当作肥羊狠宰一顿,鱼龙帮也只能捏鼻子忍下。
这期间徐凤年安静地跟在后头,街上那一幕,让鱼龙帮对这位原本不是一条道上的佩刀青年十分轻视,心想你小子佩刀是拿来看的?都差点被一个娘们儿抢走当小白脸了,就算打不过那些恶仆,你小子好歹意思意思,摆出一张愤然的脸孔嘛,你这副不言不语还倒退一步的孬种行径,不是连累咱们鱼龙帮都陪着你丢人现眼?!
呸!
一名鱼龙帮年轻人吐了一口唾沫在徐凤年脚边。
江湖人直来直往,姓徐的马上得到现世报,除了捞到一口唾沫,他还被安排与一个资历最浅的帮众住在客栈最廉价的狭小偏房。徐凤年对此依然默不作声,并没有异议。与他同房的家伙叫王大石,可惜体魄性格都名字截然相反,个子矮小不说,还生得瘦如竹竿,非但不如茅坑里石头那般又臭又硬,反而性子十分懦弱温顺,只不过他父亲早年死于帮派斗殴,算是为鱼龙帮尽了死忠,刘老帮主惦念这份情义,力排众议将根骨不佳的王大石纳入帮中。
这小伙子虽说没半点武学天赋,但肯吃苦,做事也异常勤快,能出十分力,绝不偷懒一分,在帮里没少做刷马桶或者给师兄们洗衣物的脏活,任劳任怨,这些年受到的欺负得有几大箩筐。只不过这小子天生乐观,嘻嘻哈哈,从不叫苦记仇。一次在帮内刘妮蓉无意间看到他被欺负得过分了,就额外留心,对王大石稍微照顾了一些,这才让王大石的境况略有好转。这趟出门,小山头林立的鱼龙帮就王大石乐意对徐凤年挤出一个笑脸。大概是同病相怜,这次与徐凤年住在一屋,王大石不用顾忌师兄以及师叔伯们的脸色了,关上门后就主动喊了一声徐公子,还掏出刚才在闹市买来的倒马关特产细棋子糕。他其实买了两份,明面上那份足有一斤多,暗地里藏了三两不到,前者自然而然被师兄们搜刮了去,若非如此,喜好糕点的王大石就算花了钱,也连这三两美食都吃不到,这便是王大石苦中作乐出的小精明了。
在沉默寡言的徐公子面前,王大石明显有一种强烈的自卑,强烈到不知如何掩饰,他掏出了所有油纸包裹的细棋子ru糕,红着脸问道:“徐公子,尝一尝?”
徐凤年摇了摇头。王大石也不觉得意外,坐在桌前自顾自吃起来,才下嘴,就有几位师兄不敲门便推门而入。王大石愕然地转头,下意识下咽掉那嘴糕点,只知道完蛋了,被师兄们知晓他私藏了糕点,以后肯定又要被他们按下头去爬裤裆。
三位五大三粗的师兄进了屋子,在目瞪口呆的王大石身上搜了搜,没有想要的结果。其中一名师兄灰心丧气,迁怒王大石,一巴掌拍在脑门上,骂道:“你小子竟然没有偷偷摸摸黑下几块糕点,你他娘的是笨还是蠢啊?!害老子输给李豆那颗小辣椒半两银子,说好了,这半两银子得你出,过几日发了钱,你赶紧地还给师兄,听到了没?!”
一头雾水的王大石木然点了点头,那师兄临走还不忘再一巴掌拍下,骂骂咧咧摔门而去,“晦气!”
王大石等师兄们走远了,做贼般闩上门,再耳朵贴在门上,没听见脚步声,这才悬下心中惊吓,抹了抹嘴,一脸暗自庆幸的傻笑,丝毫没有那些糕点是他出钱买来就该是他的的觉悟。这种扶不上墙的烂泥,似乎被欺负才是再正常不过,若是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才是怪事。王大石看了眼空荡荡的桌面,傻眼了,这时徐凤年抬起手,将千钧一发之际摸走的失踪糕点重新放回桌上,王大石跑回桌边坐下,感激涕零得不知如何说话。
无形中做了一桩善事的徐凤年还是面无表情,并不与王大石套近乎,只是把椅子拉到靠窗位置,闭目休憩,好似老僧入定。
一等厢房里头,刘妮蓉与师父肖锵、客卿公孙杨还有一名洪姓管事分坐桌子四面。
桌上横一鞘双剑的肖锵轻声笑道:“妮蓉你仔细说说看那白衣剑客的剑法套路,那帮小兔崽子说得含糊不清,半点眉目都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