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后有意无意拍了拍胸脯,这等颤颤巍巍的旖旎景象,让汉子恨不得赶紧跑去捧着兜着,生怕因为过于沉重咕噜一下就掉地上了。徐凤年还是眼观鼻鼻观心,让青竹娘不知是白眼还是媚眼,临了笑着离开,酒肆没伙计帮衬,都得她一人忙碌,总有忙不完的鸡毛蒜皮。接下来那名背剑负笈的书生没打算上山,给了一百多两银钱后就在山脚岔口坐下了,自己动手把桌子挪移在屋檐阴凉处,从书箱里抽出一本地理志,跟青竹娘要了一碟盐水花生,一碗熟牛肉,一坛酒,从正午坐到了黄昏。青竹娘也没把他当座上宾看待,做了顿马虎饭食,对付着吃了,接着询问他是怎么个算计。徐朗说要在这儿住几天,琢磨琢磨一个山寨是如何维持的,还跟她讨教了许多琐碎事情,诸如进账出账、招徕人马、收买人心,就连平时没有shā • rén劫舍人命买卖时在山上是否要开垦菜圃都问过了,事无巨细,都打在算盘上。青竹娘也知无不言言不无尽,反正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机密,若说这名年轻书生是官府的密探,打探风声来了,给甲兵入山剿匪铺路子,她也不怕,寨子被铲平,她大不了再去沈门草庐做牛做马。对她而言,谁死不是死?世间也没她愿意收尸的人物了。晚上他也好打发,就拎了两条长椅,对付着睡了一夜。屋内青竹娘辗转反侧了半宿才昏昏睡去,清晨起床,对着铜镜,劣质脂粉如何都扑不去一双黑眼圈儿,当她看到精神焕发坐那儿捧书的家伙,眼神幽怨得不行,也不知是气恼这后生死皮赖脸,还是气他昨晚连畜生都不如,连寡妇门都不敲一下,她虽不会开门,可好歹证明了她还是尚有几分姿容的。
她冷哼一声,拿着他孝敬给寨子的银票走去山寨,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私吞个一两张银票,不过那一锭黄金到了嘴里就不吐出来了,这帮大老爷们儿蹭吃蹭喝的,这份钱本就该是她的。韩芳所在的寨子进山不远,十几里路外,不过山路不比官道平地,好在她走惯了,也不觉得如何吃力,到底不是当年那个养尊处优不碰柴米油盐的秀气女子了。
韩芳客客气气地收下了银票,礼数周到,还亲自奉茶一壶。在泥地校武场练把式的方大义盯着这名年轻寡妇的屁股瓣儿瞧了又瞧,再看她的疲态神情,看似粗鄙不堪实则心思如发的汉子眼神古怪,打翻了醋坛子,心中冷笑,不知死活的后生,这个带刺的娘们儿也敢吃下嘴,岂是你能吃干抹净走人的?昨日上山时,张军师说这小子武艺可能有些,不过也就三脚猫的稀拉功夫,经得起草庐那位大魔头一根手指压下?这尊菩萨,单枪匹马就可以连踏好几座寨子都不带歇气的。到时候有你小子喝几壶的。
青竹娘出了寨子回到酒肆,见到徐公子还在那里看书,到今天为止她还不知道姓名的瘦猴儿蹲在一边发呆。这无赖好吃懒做,欺软怕硬,该有的毛病一个不落,不过比起山上草寇动辄对着人砍瓜切菜一通乱杀,委实是本事小胆子更小,也就显得没那般可恶,这些年常来这里帮些可有可无的小事,管不住眼睛是肯定的,不过竟然从未做过蘸口水刺破窗纸偷窥她洗澡出浴的腌臜事情,让她有些刮目相看。在这座山里谁不信奉那富贵险中求的道理,瘦猴儿成了鲜明的异类,也是没出息的例子。听说第一次纳投名状shā • rén,一刀下去没把一名樵夫彻底砍死,眼泪鼻涕流得厉害,还要背着那樵夫去看大夫,不过好在有兄弟在一边盯着,帮着捅了一刀了结掉,才算让他进了山寨。只不过若说如此一来,她就乐意跟这瘦猴儿温存几晚,那也太荒唐了,她还是喜欢书卷气多一些的男子。
见着了泼辣的青竹娘,也就只能靠那一大丛胸毛装爷们儿的瘦猴儿挤出笑脸,也不敢和她说话,只是假装跟那个后生套近乎,问道:“喂,姓徐的,你知不知道当下江湖出了一件大事?”
徐凤年放下那本从老夫子那边顺手牵羊来的橘子州地理志,笑问道:“啥事?给说道说道。”
瘦猴儿站起身,大摇大摆地坐在他对面,见他主动推过一碟花生,原先有些忐忑的心情顿时安定许多,悄悄畅快了几分。他往嘴里丢入一颗花生,一只脚踩在长椅上,啧啧道:“前几日我去了趟城里,跟一位当差的兄弟去酒楼撮饭,知道啥酒楼不?逢仙楼,一顿饭可要好几两银子才拿得下来……”
受不住这瘦猴儿瞎吹嘘的妇人一扫帚拍在他后背上,笑道:“有屁快放!就你这穷酸命,能认识什么当差的兄弟。还去逢仙楼喝酒,你怎么不干脆说去近江阁嫖花魁?不是更威风?”
满脸涨红的瘦猴儿一口气憋回肚子,弱了七八分气势,讪讪道:“你这娘们儿头发长见识短,忒瞧不起我了……”
见青竹娘抬起扫帚就要劈头盖脸砸下,瘦猴儿赶忙说道:“你们知道离阳那边来了个桃花剑神邓太阿吧?”
徐凤年点了点头。
“等会儿说。”青竹娘去屋里拎了酒肉出来,这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