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说出真相,“师父临睡前让我来跟你说声谢,我本来是不愿意的,可他是我师父,总得听他的话。”
徐凤年自嘲道:“你倒是实诚人。”
孩子不再乐意搭理这个家伙,把脑袋搁在弯曲膝盖上,望着弱水怔怔出神。
他转头慢慢说道:“那天渡河,我是真看见了穿红袍的女水鬼,你信不信?”
徐凤年笑道:“信。”
说话间,弱水中一抹鲜红游走而逝。
徐凤年想了想,从书箱拿出一沓草鞋,有三双,抽出两双给孩子,“本来只做了一双,后来见着你们,就又做了两双。你不嫌弃,就当离别之礼。”
孩子惊讶地啊了一声,犹豫了小片刻,还是接过两双草鞋,这会儿是真不那么讨厌眼前游学士子了。
孩子抱着草鞋,喂了一声,好奇问道:“你也会编织草鞋啊,那你送谁?”
徐凤年平静望向水面,轻声道:“你有师父,我也有师父啊。”
骆道人清晨时分睁眼,没寻见嗜睡的徒弟,奇了怪哉,这小崽子别说早起,便是起床气也大得不行,起身后眺望过去,才发现徒儿拎了一根树枝在水畔胡乱摆架子,胡乱?骆道人很快收回这份成见,负手走近,看到底子不薄的徒弟一枝在手,每次稍作凝气,出手便是一气呵成,如提剑走龙蛇,尤其贵在有一两分剑术大家的神似。骆道人瞪大眼睛,敢情这崽子真是天赋好到可以望水悟剑,无师自通?可骆平央才记起自己根本没有教他剑术,不是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而是骆道人本就对剑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骆道人没瞧见徐公子身影,等徒弟挥了一通,汗流浃背停下,这才见鬼一般疑惑问道:“怎的会剑术了?”
这块小黑炭哼了一声,拿枯枝抖了一个剑花,咧嘴笑道:“徐公子夸我根骨清奇,就教了我这一剑,我琢磨着等回到燕羊观,青岩师兄就不是我的对手了。”
说起那个仗着年纪大气力大更仗着师父是观主的同门师兄,孩子尤为记仇,总想着学成了绝世武功就打得他满地找牙。骆道人皱眉问道:“那位徐公子还懂剑术?”
孩子后知后觉,摇头道:“应该不会吧,昨晚教我这一剑前,说是偶然间从一本缺页古谱上看来的,我看他估计是觉得自己也学不来,干脆教我了,以后等我练成了绝顶剑士,他也有面子。”
孩子记起什么,小跑到河边,捡起两双草鞋,笑道:“师父,这是他送给咱们的,临行前让我捎话给师父,说他喜欢你的诗稿,说啥是仁人之言,还说那句‘剑移青山补太平’,顶好顶好。最后他说三十二首诗词都背下了,回头读给他二姐听。反正那家伙唠唠叨叨,可我就记下这么多,嘿,后来顾着练剑,又给忘了些,反正也听不太懂。”
老道人作势要打,孩子哪里会惧怕这种见识了很多年的虚张声势,倒提树枝如握剑,把草鞋往师父怀里一推,谄媚道:“我背书箱去。师父,记得啊,以后我就是一名剑客了,你就等着我以后‘剑移青山’吧!”
骆道人无奈笑道:“兔崽子,记得人家的好!”
孩子飞奔向前,笑声清脆,“知道啦!”
骆道人低头看着手中的草鞋,摇头叹道:“上床时与鞋履相别,谁知合眼再无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