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人拌嘴,江湖人如何争得过读书人。那位锦衣江湖人士大概本就的确是性子急躁的莽夫,听到这种尖酸挖苦,就握住了桌面上的一柄刀,但马上给同桌几人按住。
陈亮锡终于开口微笑道:“癞蛤蟆吞天吃月,那叫志气,即便说难听了,也不过是眼高于顶。可井底之蛙望天,可就是小气了。”
一位士子瞥了眼这位衣衫泛白的寒酸儒生,讥笑道:“你又算什么东西?”
陈亮锡平淡道:“先不说我,你哪怕读了几本圣贤书,却连东西都不是。我要是你爹,当初就不该骑你的娘。生下你,有何用?”
小女娃儿捂嘴笑,偷偷朝陈哥哥竖起大拇指。
陈亮锡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不再理睬那帮气得差点炸胸的士子。
富家翁瞥了眼那帮外地江湖人,跟黄老汉招呼一声,笑道:“来给这几位壮士加两坛子绿蚁酒,再加五斤牛肉,算我账上。对了,黄老弟,这份钱如何都不能少。”
那一桌人也不矫情,抱拳谢过。
驿路上尘土飞扬。
老人站起身,双手插入袖管。
轻轻望向那个一路北行,割下徐淮南脑袋,再割下第五貉头颅的儿子。
徐凤年翻身下马,白熊袁左宗嘴角笑意一闪而逝,走上前主动牵过马匹缰绳。
徐凤年笑着道了一声谢,说道:“等会儿跟袁二哥一起喝碗酒。”
袁左宗点了点头。
老人揉了揉次子黄蛮儿的脑袋,然后跟长子一起走向酒桌,轻声道:“是又黑了些。”
徐凤年嗯了一声。
父子二人坐下后,小女娃娃很懂事地挪去陈亮锡那条长凳,跟这位曾经给他捡过许愿钱还送了个大西瓜的哥哥打了声招呼,有些羞赧地喊了声徐公子。后者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如今可是比我白多了。以后肯定有大把的俊逸公子哥儿排队爱慕你。”
一桌人,老人独坐一条凳,陈亮锡和小妮子坐一条凳,徐凤年和徐龙象同坐,徐北枳坐最后一根板凳,袁左宗站着喝了一碗酒,就重新站回原地。
徐骁笑问道:“对了,爹跟酒肆掌柜黄老弟夸下海口,说你字写得不错,这不想着让你写个‘酒’字,好挂在杆子上招徕客人,行不行?”
徐凤年喝过了一碗酒,抹了抹嘴角,“这有什么行不行的。”
小男孩赶紧拿来笔墨和一小块家中小心珍藏着的缎子,徐凤年抬臂一笔写就,不过写得极缓,极为工整。
黄老汉自然满意得一塌糊涂,连声道谢。徐凤年还笔墨时站起身笑着说不用不用,还玩笑道老爹肯定没少来这儿骗酒喝,举手之劳,应该的。
安静以后,徐骁欲言又止。
徐凤年低头喝酒,嘴唇碰着酒碗边沿,微微抬头道:“我已经知道了。”
徐骁点了点头。
徐凤年轻声问道:“人马准备妥当了?”
徐骁笑了笑。
徐凤年紧紧抿起嘴唇,“我就先不入城了,晚些时候再去。”
徐骁心中叹息一声。
徐凤年又喝过一碗,轻轻起身。
徐骁朝袁左宗抬了抬手臂。
徐北枳入座前朝这位老人深深作揖。
落座喝酒间隙,他与陈亮锡几乎同时望向对方,对视一眼,但很快就撇过。
徐凤年上马以后,往西北疾驰而去。
前方有凤字营八百白马义从。
截杀皇子赵楷!
徐骁坐着喝酒,黄老汉这才凑近了打趣笑道:“徐公子长得可是真俊逸啊,一点不像徐老哥。”
徐骁招呼着黄老汉坐下,哈哈笑道:“不像我才好,像我的话找媳妇可就难喽。他啊,长得像他娘亲,福气!”
贩酒老汉一脸深以为然。
徐骁起身付账,好说歹说才交到老汉手中,临行前说道:“当年在这儿祸害的那些人,不是那凤字营,这事儿我得跟老弟你说一声。”
黄老汉笑道:“无所谓了,咱老百姓谁都惹不起,只求个平平安安。”
徐骁轻声说道:“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来你这儿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