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湖泥泞里摸爬滚打半辈子的刘旭是何等人精,如释重负的同时也有些担忧,轻声道:“是陵州州城的徐公子吧。今日大恩,在下跟鱼龙帮都铭记心中,可是并非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洪虎门显然有备而来,而且有鱼龙帮万万惹不起的人物撑腰,希望徐公子还是早早离开龙睛郡为好,后果自有刘某人一肩承担……”
刘妮蓉将剑归鞘,冷声道:“你还不走?要我赶你走才行?”
心善女子的刀子嘴豆腐心。
徐凤年微笑道:“刘妮蓉,你我一路同行从陵州走到了北莽留下城,觉得我是那种打肿脸充胖子的人吗?如果不是,那就劳烦刘小姐上壶茶水,尽一尽地主之谊。”
刘妮蓉犹豫不决,徐凤年无奈道:“别的不说,我还得等人。”
刘妮蓉冷哼一声,转身走向大厅。
刘老帮主听说过孙女那趟北莽之行的详细经历,对这名云遮雾罩的徐公子一直给予很高评价,一番权衡,也就没有再坚持。
徐凤年有意无意接近肖凌,轻声道:“肖公子,幸亏我来得及时,要不然你就要跟你喜欢的刘姑娘撕破脸皮了,险不险?”
肖凌皱眉道:“徐公子说什么?为何在下听不明白?”
徐凤年笑道:“那我说是我宰了你爹肖锵,你爹临死前给你寄的家信还是我写的,听明白了没有?”
肖凌如遭雷击,浑身颤抖。
徐凤年缓缓道:“信上说得明明白白,让你安分守己做人,你怎的就铤而走险了?还是说你既然自己得不到刘妮蓉,就要亲手毁掉她?或是想着哪天她被龙睛郡权贵人物玩腻了,继而轮到你尝个鲜?”
肖凌眼眸赤红。
徐凤年相见如故地搂过这位风流公子哥的肩膀,“你啊,跟你爹是一路货,都聪明过头了。我呢,也不是啥好人,嘿,可惜刘妮蓉偏偏跟我情投意合,气死你这个近水楼台不得月的废物。听说江湖上有很多被青梅竹马师妹长大后见异思迁给活活气死的师兄,不凑巧,你就算一个。回头我让小蓉蓉发你喜帖啊。”
肖凌几乎被徐凤年这番睁眼瞎话气得炸肺了,一字一字沉闷问道:“姓徐的,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徐凤年一脸无辜道:“咱哥俩拉拉家常啊,要不然我还吃饱了撑着揭穿你是脑后有反骨的帮派叛徒啊?说了也没人信我这个外人嘛。活活气死你多好玩。”
肖凌恶毒笑道:“你一个满头白发的家伙,能活几年,又能享几年福?”
徐凤年一脸无所谓道:“能有几年是几年啊,你瞧瞧刘妮蓉那身段,那腰肢那臀儿,换成你,不愿意少活几年换取夜夜欢愉?”
肖凌终于忍不住骂道:“你个王八蛋!”
“彼此彼此。”
“你等着,我要让人弄死你!”
“哦。”
“再等片刻,你就会不得好死!”
“好的,那我死之前先弄死你。你是求我死,还是求我不死?”
外人不明真相,还以为两位公子哥相见恨晚把臂言欢了。
帮派里最为讲究高低规矩,有资格落座的没有几人,连鱼龙帮副帮主之子肖凌都没这份待遇。如今帮内人才凋零,死的死,金盆洗手退隐的退隐,大厅里只有刘老帮主和两名元老人物坐下。徐凤年不理睬肖凌的悄悄离去。
是刘妮蓉亲自倒的茶,她给徐凤年弯腰倒茶时狠狠问道:“好玩?”
徐凤年接过茶杯,平声静气道:“凑巧路过,奉劝一句,别高估自己的姿色。”
少年王大石壮着胆子站在徐凤年身后,一个劲憨傻乐呵。
在这个江湖阅历仅限于北莽之行的少年心目中,徐公子那无疑是江湖上名列前茅的高人了,武艺超群,侠义心肠,还真人不露相,更传授给了自己一套绝世武功,当然只是他自个儿资质鲁钝不得精髓而已,不能怪徐公子。
有一双悠悠风情美腿的刘妮蓉面如寒霜,转身离去,站在刘老帮主身后。
徐凤年喝了口茶水,抬头问道:“鱼龙帮怎么不挂旗?”
刘老帮主跟两位元老相识苦笑,原来是个初出茅庐的江湖雏儿,估摸着也就是仗着家境不俗有个高手扈从,才敢这么大摇大摆行走江湖啊。刘老帮主心中叹息,早知如此,就算豁出去一张老脸不要了,也不该让这个徐公子走进大厅蹚浑水。刘老帮主随即有些纳闷,那趟北莽走得如此坎坷惊险,听妮蓉那孙女讲述,这位徐公子表现得都很熟稔老辣啊,很多事情处理得近乎刻薄无情,怎的白了头发反倒是稚嫩生疏了?难道是孙女岔了眼?
扯虎皮做大旗才吓唬得住人。大厅里刘老帮主在内几位老人可都没心情喝茶,当他们看到那位应该就是龙睛郡兵曹参军的年轻人走入鱼龙帮,立马心凉得七七八八。这位公子哥相貌气度倒是不俗,可龙睛郡这般皮囊俊逸的士子何曾少了去?不说远的,就说帮里肖凌,光看外表,都能当郡守府邸里的世家子了。北凉是典型的武将倨傲文官低头,真惹上了一名实权校尉,能有何用?何况那公子哥显然是急匆匆给人拉来,独身一人,估计在衙门正在做些刀笔文案这类清水寡淡的活计,手上还有些来不及清洗掉的墨渍。
年纪轻轻的兵曹参军见着了安之若素的徐公子,也没有如何低眉顺眼,缓缓落座,笑着跟鱼龙帮讨要了一杯热茶暖胃。刘老帮主心中哀叹一声,看来少年白头的徐公子也非那陵州如何说得上话的炙热人物啊,否则一名龙睛郡小吏绝不会如此怠慢。
徐北枳跟徐凤年坐在一边,吹了口茶雾,皱眉道:“就不能让我清净一会儿?”
他这次主动来陵州龙睛郡为官,知情人寥寥无几,别说陵州牧,就连经略使李功德都没有得到半点口风。仅仅带上官府印绶,裹了官服,单枪匹马就直奔龙睛郡;龙睛郡军衙那边也不起波澜,误以为是哪位高不成低不就的将种子孙。也曾有地头蛇做出几次试探,都被徐北枳轻描淡写化解。然后他立即就被边缘化,到手的都是一些没荤腥没油水的劳力活,众人见徐北枳乐在其中,就更加不当一回事。再者有一千精骑毫无征兆地隐蔽调入龙睛郡,让多方势力惴惴不安,谁还有心思去对一名兵曹参军刨根问底。骑军主将姓汪名植,副将叫洪书文,官职都各自破格高出寻常校尉一品,算是北凉军中名声不显却骤掌兵符的显贵角色。这支精锐骑军从不掺和地方军政,整座龙睛郡猜来猜去,也只当是北凉王重视解甲归田的钟洪武大将军,以此来彰显大将军的恩宠不减。
徐凤年低声笑道:“抱怨的言语先放在肚子里,亮锡跟你说过事情大概了?”
徐北枳平淡道:“地方势力勾结有什么稀奇的,不过你也无良,是想拿我这个兵曹参军做鱼饵,钓出钟家人?可你就不担心打草惊蛇?真惹出了钟洪武,看你如何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