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白颉跟守在院外的下马嵬捉驿童梓良点头别过,走到驿馆门外,转头看了一眼龙爪槐。
药书有云槐初生嫩芽,滚水煎药,服之可令人发不白而长生。
又有何用?
徐家子女,才知原来最苦还是徐凤年啊。
老槐树下纳凉,轩辕青锋试探性问道:“今日造访下马嵬,应该算是那棠溪剑仙你卢叔叔,还是兵部侍郎卢家卢白颉?”
徐凤年轻声道:“都算。以棠溪剑仙的身份问剑赠剑,了清情分,自降身份以长辈率先问候晚辈,我就不用去礼部尚书卢道林那边多事。卢叔叔为人不俗,可惜身在庙堂,官居高位,事事要为家族设想,自然没办法情义两全。我识趣,就不让他难堪了。换作别人来做,哪里敢在天子眼皮子底下亲自登门,和颜悦色跟我吃上一顿饭,恐怕也就是找人传信下马嵬而已。”
轩辕青锋冷笑道:“官场人物,果然弯弯肠子比九曲黄河还来得多。”
徐凤年笑道:“这都算浅显直白的了。”
轩辕青锋撇过这档子乌烟瘴气的事情,好奇问道:“你猜谁会第一个来下马嵬找你的不痛快?”
徐凤年想了想,缓缓说道:“京城多的是手眼通天的大人物,不过敢直接杀将上门的二愣子,屈指可数,跟我不共戴天的隋珠公主肯定算一个。接下来还有几人……”
才说到这里,便见捉驿童梓良站在院门口敲门几声,禀报道:“殿下,公主殿下微服私访下马嵬。”
轩辕青锋愣了一下,一向很乌鸦嘴的徐凤年一脸自嘲起身道:“我去见一见。”
那隋珠公主赵风雅已经到了外院,身边扈从依旧是那名腰悬蛮锦双刀的东越亡国贵族张桓;当初一起上武当的十二监掌印之一孙貂寺,回宫以后就很快失势,迅速淡出视野。她见着了腰间除了玉带子空无一物的徐凤年,啧啧道:“如今连刀都不敢佩了?怎么,怕有人找你比武,露馅?还说什么杀了提兵山的第五貉,你糊弄谁?”
徐凤年眯起那双太多女子可遇不可求的丹凤眸子,微微笑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赵风雅勃然大怒道:“为何不是徐伯伯来京城,你一个废物来这里凑什么热闹,不嫌丢人吗?”
徐凤年不痛不痒说道:“徐骁说让你带我去尝些京城小吃食,我看就算了。”
赵风雅呸了一声,“你这么一大坨狗屎,本宫绕道而行还来不及!”
徐凤年故作讶异道:“公主当下可不像是绕道而行的行事啊。”
赵风雅冷笑道:“本来只是让张桓来揭穿你的面皮而已,不过见你越活越回去,竟是连佩刀的胆子都没有,本宫连踩上一脚狗屎的兴趣都欠奉!”
轩辕青锋站在徐凤年身后,嘴角翘起,显而易见的幸灾乐祸。
腰悬长短两柄犵党刀的张桓起先见着徐凤年以后,就不敢有任何掉以轻心,看到紫衣年轻女子以后,更是如临大敌。对于公主殿下不知天高地厚的启衅于人,实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自知。江湖跟官场不一样,官场上越是成精的老狐狸越是毒辣,越让人尊老。而行走江湖,则是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郎。江湖人士过了壮年后,大多如棋之定式,境界攀升远远逊色年轻时代,大器晚成毕竟罕见。对上一个比起武当山上差别云壤的北凉世子,就已经让张桓觉得不可捉摸深浅,何况还有那名容颜服饰俱是妖冶媚人的阴沉女子,其气机之鼎盛,已经到了让张桓几乎不用拔刀便认输的可怕程度。
徐凤年笑眯眯道:“那正好不用脏了公主的脚,皆大欢喜。”
隋珠公主转身,撂下一句石破天惊的谶语,“敢截杀皇子,本宫看你徐凤年怎么活着走出太安城!”
徐凤年抬头望着那一片空荡荡的秋天,闲淡说道:“快看,一只麻雀来了,麻雀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