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风雅呸了一声,气势汹汹道:“照镜子瞧瞧你德行!”
徐凤年眯眼笑道:“小心你被嫁给陈芝豹。”
隋珠公主愣了一下,然后那双秋水眸子中流溢着无法掩饰的恐惧慌乱。
徐凤年转身前行,说道:“我就是随口一说。不过我向来乌鸦嘴。”
赵风雅追上去,对着徐凤年后背就是狠狠一拳。
徐凤年没有反应,折向马车方位。
隋珠公主咬牙切齿道:“你可知钦天监有六字谶语?鼠吃粮!蜀吃凉!”
徐凤年转头笑道:“那你还不赶紧去做蜀王妃?”
赵风雅冷笑道:“你真能任由这种事情发生?陈芝豹一旦成为皇亲国戚,你就算当上北凉王,能有一天好日子过?”
徐凤年眨了眨眼睛,返身在她耳边悄声道:“徐骁还让我捎话给你,万一真被逼着送去西蜀,跟他说一声。”
隋珠公主破天荒没有针锋相对,跟着眨眼,低声道:“没骗我?”
徐凤年一本正经说道:“当然是骗你的。”
赵风雅差点气昏过去,嚷着“打死你”,好好一件雍容华贵的白蟒袍子,印上了无数脚印尘土。
她颓然无力地靠着墙壁,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混蛋渐行渐远,咒骂道:“鼠吃粮,吃光你!蜀王杀凉王,杀死你!”
殊不料那个王八蛋走出去不远,转身张了张嘴,传递出无声无息三字。
“是真的。”
赵风雅发现自己从未如此的不反感眼前仇家。
她告诉自己那是可怜他,谁让他年纪轻轻就白了头。
而且白头以后,不难看,反而更好看了。
赵风雅皱了皱鼻子,沿着墙根蹲下发呆,有些想哭有些想笑。
想要天下谁人不识君,很简单,弹劾人屠。想要一夜之间享誉京城,很简单,还是骂北凉王。跻身朝廷中枢的晋兰亭无疑是最好的例子。皇城门外赵家瓮两座牌坊,退朝以后武臣入振武,文官入敷文,井然有序,各自去衙门处理朝政事务,不过很快就去而复还,除去一些京官大佬稳坐钓鱼台,没有理睬中轴御道上的纷扰,甚至大批恩荫子弟都调转马头,因为有大热闹可看了。国子监太学生先是几十人拦住了白头佩刀男子的去路,继而是百人,千人,汹涌如过江之鲫。明日才入主国子监的晋兰亭稳如磐石,安静坐在路旁马车内,袖手旁观。已经卸去左祭酒的桓温笑眯眯站在路边,没有刻意阻挡这股士子民心所向,只是不轻不重说了几句类似君子动口不动手的长辈唠叨。国子监建筑连绵不绝,规模在皇城和内城之间首屈一指,便是六部衙门也无法与之抗衡,历来太学生一旦群情激奋,都成为朝廷极为头疼的一桩事情,本就是朝廷自家孩子,骂了没用,太学生中多的是饱读诗书舌灿莲花的高人,打重更是打不得,也不舍得,国子监已经隐约超过江南道士子集团,成为离阳第一大输出朝臣的鱼龙之地。
别说京城,就是整个离阳朝廷也从未出现过如此有趣的一场对峙。
御道上聚集了数千名太学生,都是未来的国之栋梁,不出意外,其中佼佼者更会成为离阳的中流砥柱,而且人数不减反增,阵形越来越壮大,占尽天时地利,自当气势如虹。国子监内许多天策祭酒根本劝说不住这些豪阀寒门出身皆有的得意门生,何况劝说得也远远称不上不遗余力,大多数还是乐见其成,只是督学授业传道的职责所在,才懒洋洋提上一嘴;几个不拘小节喜欢跟太学生打成一片的祭酒,还打趣说着得空儿就去京城某地某街购买几份解馋吃食回来。国子监官员的不作为,无形中助长了太学生的气焰,如此一股巨大的书生意气,震动朝野,一些个毗邻赵家瓮的西楚老遗民见闻以后,也禁不住悲喜交加,难免感慨一句春秋大义转入赵瓮,理当离阳得天下。
这一方权重势大,那一边就越发显得孤苦伶仃惹人厌了。
北凉世子徐凤年站在天下地轴线之上,摘下那柄从徐骁手上接过的北凉刀,刀不出鞘,双手放于刀柄,拄刀而立。
他曾一人一剑守敦煌。他今日则是一人一刀站御道,独当万人。
小半座国子监士子都拥入御道,堆积得密密麻麻,本以为这名纨绔子弟见着己方恢宏声势后,就会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哪曾想还真打肿脸硬扛上了,正好,要不然他们也没了发挥余地。听闻退朝返回的国子监祭酒们说此子竟然佩刀上殿,简直就是荒谬至极,他们惹不得二皇帝徐瘸子,惹不起离凉入蜀再赴京后众望所归的陈芝豹,还不敢教训这个顺杆子往上爬的无良世子?今天不说唾沫淹死他,也要让他留下那柄臭名昭著shā • rén如麻的北凉刀!
一名儒生踏出一步,怒容诘问道:“听闻北凉放出风声,你在弱水河畔杀北院大王徐淮南,在柔然山脉杀提兵山第五貉,你可敢对天发誓,所传不假?!”
徐凤年默不作声。
儒生向前走出三步,痛打落水狗,掐住七寸,追问道:“别说杀二人,你徐凤年何时去的北莽?可否说来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