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在离开她不知所终之前有一句口头禅:“你这个傻大个呦。”她当年在师父“坐化”之后,才从一位年迈长辈的只言片语推衍得出,师父大概是数次洞察天机的应运之人,运起则生,运落则走,但具体是历史上哪个隐秘人物,澹台平静没有刻意去猜测,更不敢去妄加推演,这也算是为尊者讳。
徐龙象直线而来的冲撞打断了这位练气大宗师的遐想,这让澹台平静没来由生出一股怒气,这是在蜀地儒生谢飞鱼也没能做到的事情。
澹台平静迅速抬起手,顺势提起那面连观音宗开山鼻祖也不知确切根源的镜子,就要给这名少年一点颜色。女人心思海底针,饶是等同于神仙中人的澹台平静也难逃窠臼。
就在此时,一个冷清嗓音在所有人耳边响起:“黄蛮儿跟你们练气士打架,就跟文臣武将非要分出功劳高低差不多,没意思。”
下一刻,一个身影就赶在徐龙象之前从月井天镜之中一穿而过,走到澹台平静身前。月井天镜在他打破镜面之时不起丝毫涟漪,可他过镜之后,水纹欢快跳动,如旧物逢旧主。
镜不像镜,而像那一轮被撞碎的井中月。
徐凤年来到身材异常高大的观音宗宗主面前,还要略微抬头才能与之平视,他礼节性笑了笑,然后就转身走向黄蛮儿,揉了揉他的脑袋,刚才还狂躁不安的少年立即安静下来。
澹台平静看着这个年轻男人的背影,嘴唇微颤。那两个字,她说出了口,却无声。
如果说观音宗一干过江龙对徐龙象还能不当回事,那么徐凤年亲临此地后,氛围就明显呈现出一边倒向地头蛇的迹象,好在徐凤年也没有仗势凌人,反而主动走向那名在幽燕山庄外有一面之缘的年迈老妪,和和气气问了声好,甚至还对当时在湖上出手不俗的梅英毅调侃笑道:“这位仙子姐姐,你的指剑术让本王受益匪浅,之后跟人几场打架偷师都派上了大用场,希望仙子姐姐不要介意啊。”
梅英毅不负那个男子气概十足的名字,面对这位搅动朝廷江湖的权势藩王毫不怯场,不过滑如凝脂的两颊仍是有了些增添美妇韵味的红润,嗓音娇柔却不媚人,打趣道:“雕虫小技能入王爷的法眼,是梅英毅的荣幸。不过在下斗胆有个请求,就是王爷以后若是还有机会与人大战,用上指剑术时可要先说一句,这是南海观音宗梅英毅的独门绝学,那以后我可就要名动天下了。”
徐凤年忍俊不禁道:“这个可以的。实不相瞒,本王以前有半个师父——剑九黄,你们应该听说过。当时本王还未习武练刀,就想着他行走江湖与人比剑时能让本王的名字露个面,那以后本王岂不是就可以拿去跟各路女侠吹嘘了?所以本王跟仙子姐姐你是一路人,咱们算不算惺惺相惜?”
梅英毅掩嘴一笑,没有再热络附和什么,倒是一直在小心翼翼地拿捏方寸,不敢再顺着杆子往上爬了。真当这些手握权柄的大人物是慈悲菩萨的话,她一个小人物,说不定哪天就要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人家还嫌吃不饱。不过能让堂堂北凉王称呼一声仙子姐姐,梅英毅心中还是无限欢喜的,也没有故意掩饰脸上的喜庆神色。
徐凤年转头对某个鬼鬼祟祟躲到同门师兄身后的年轻练气士笑道:“怎么,认不出头发换了个颜色的本王了?那会儿你可是牛气得很,一见着本王就来了个大大咧咧的‘坐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