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弩,根本就以舍弃原有用途的代价,重金打造和养护,换来一句女帝陛下的那句名言:“江湖人不肯乖乖在江湖里蹦跶,那朕就把你们串起来做糖葫芦好了。”
在沙场上,若真是被形成规模的此弩往死里针对,全然不惜误伤己方士卒,一个陷阵悍勇的万人敌如何能身经百战,如何能长命?
柳珪在大军后侧重重护卫中,没有故意穿上金光闪闪的甲胄,也没有树起惹眼的旗帜,望向正前方,眯着眼睛不说话。
这位大将军身边一名嫡系将领忧心忡忡道:“决定胜负其实也就在两百步到五十步之间的那三拨弩箭,如果连最后实力如同仙人飞剑的弩箭也无法见功,被那人闯入大军,大弩再掉转方向,多半来不及了。”
柳珪指了指前方那在练气士授意下不断微微改变阵形的弩阵,摇头笑道:“那你也太小看这些练气士和材官巨弩了。仔细看一看弩阵的宽度厚度,就能知道弩箭的攻击方向并非横向一线或者几线,而是决心要在纵向上射出一整张巨大的扇面箭雨。即便那人不会一根筋地直线破阵,这些大弩也可以在练气士的指挥下临阵应对。弩箭本身威势确实很可怕,但更可怕的,还是这些一开始就有备而来的练气士和材官。”
那将校感慨道:“也难怪咱们北莽的江湖拍马也不及离阳那边有生气了。”
柳珪冷笑道:“江湖要那么多生气做什么?一群只知以武犯禁的莽夫,眼中少有家国大义。我敢断言,将来我朝铁蹄踏入中原腹地,多的是离阳江湖高手帮着我们shā • rén,说不定杀起人来比我们北莽大军还要尽心尽力……”
柳珪突然不说话,老人视野所及的最遥远处,出现了一点刺眼的紫色。
身侧将领倒抽一口冷气,颤声道:“还真来了!”
柳珪下意识就要抬臂发号施令,放下手臂后,一时间神情复杂,自言自语道:“不愧是徐骁的种啊。”
紫气东来,全然不停。
弩阵中传出砰一声巨响。
弩箭攒射,破空而去。
几乎是同时,第二拨急促箭雨就洒向高空直刺那道紫气。
刹那之间,以弩阵所在地为支点,扇面大张,射出了数百根如同形成一根根扇骨的弩箭,其中半数都无异于仙人一剑!
可是眨眼过后,紫气掠空,没有任何停顿,就那么划破长空,继续往西,一闪而逝。
竟然就这么在柳珪大军头顶消失了!
背朝大军的柳珪不知何时挪动了一小步,脸色阴沉,伸手随意拨开护在身前的那具剑客尸体,望向西方。
一根弩箭穿透尸体胸口,钉入柳珪脚边的地面后,连箭尾都看不见。
不理睬身边四周那些后知后觉情况下更显惊慌失措的护驾喊声,无动于衷的柳珪皮笑肉不笑道:“好一个来而不往非礼也。”
动用弩阵,不但没能截下那抹东来紫气,反而使得那棋剑乐府剑道宗师为了保护大将军柳珪,被一支弩箭悍然钉杀。
武力超群的江湖人士一旦踏入战场,虽说荣华富贵到手得很快,但未必能紧紧握住那份无根浮萍的军中地位,说不定还没焐热,什么时候就暴毙了。
一名貌不惊人的披甲材官迅速赶到柳珪身侧,满脸歉意,抱拳苦笑道:“属下无能,让大将军受惊了。”
北莽军中有一条雷打不动的铁律,主帅战死,麾下万夫长和千夫长一概赐死。除了柳珪本人看不出异样外,恐怕所有人都捏了一把冷汗。
柳珪摆摆手,一笑置之。这名隐藏在弩阵中的中年甲士可不简单,是道德宗麒麟真人最小的师弟,身负指玄境界,弩阵正是由此人全权调度。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器物是死的,哪怕弩箭有飞剑之力,若是连敌方高手的气机都抓不住,就算有一千一万根弩箭也白搭。练气士的望气天赋比起实打实的指玄境宗师,终归存在一定滞后性。事实上在箭雨中,便以这名道德宗真人的最后一箭最具威胁,但那北凉王也因此而恼羞成怒,心生杀机,不但用手接住了那支百步弩箭,还朝大军阵形中的柳珪丢掷出一箭,结果棋剑乐府的高手成了替罪羊。
柳珪有些费解,这北凉王此行不为shā • rén立威,到底图什么?在这个凉莽大战在即的节骨眼上,孤身跑去流州以西的荒芜地带做什么?那里照理说倒是会有一支羌骑搅局,可羌骑虽说刀锐马快,但才万余人而已,注定影响不了大局。
就在柳珪满腹狐疑的时候,一名年迈的望气士挤开亲骑护卫的包围圈,快步走到柳珪身边低声说道:“启禀大将军,西方又有顶尖高手突兀出现,气势不弱北凉王,两者很快就要对撞在一起,看情形是要阻截北凉王的西行。”
羌骑突入,龙象骑军的无理分兵。
柳珪突然哈哈笑道:“有意思,本将这大鱼饵都没能让北凉王上钩,那小小羌骑竟能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柳珪瞬间收敛笑意,喊来黑狐栏子的头领林符,沉声下令:“练气士分作三拨,第一拨带领弩阵向西推进,其余两拨为两翼的呼延克钦和耶律宗堂的各五百亲骑领路。至于你林符,带上全部黑狐栏子,我再给你两百重骑和一万轻骑,不用理会那北凉王的动向,只管寻找那些脱离大部的龙象军,不惜代价与之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