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伙深以为然,大概是觉得这小子挺上道,压低嗓音神秘兮兮说道:“咋没有?前两天还有个哥们在这里一夜之间突破了三品境界的门槛!本来挺稀松的手段,结果破境后一手剑花那叫一个泼水不进。在这之前,还有位最早来这里悟道的陵州老前辈,在三品境界上熬了二十多年,结果在这里静坐了不过三个月,愣是给他闯过去了。我听人说那位前辈在成为小宗师后,意气风发,在月圆之夜清越长啸,中气十足,连山脚几里地外都听得到,足足半个时辰,跟打雷似的,你说玄不玄?”
徐凤年忍住笑意,郑重其事点头附和道:“咱们常人扯开嗓子别说嚷半个时辰,一盏茶工夫都难,而且肯定当个把月的哑巴。这位前辈高人能长啸半个时辰,肯定内力浑厚,小宗师境界跑不了的。”
右手边那位大侠冷水洗脸偷偷打了个哆嗦,白眼道:“小兄弟,你别听孔小猫瞎咋呼,什么清越长啸,什么半个时辰,都是没影的事儿!谁吃饱了撑着没事嚷半个时辰。再说了,那老头儿就不怕打搅了武当神仙们的睡觉?我许十营什么武道小宗师都不服,就只服这座山上的道士,是真有本事的。我爷爷的爷爷就亲眼见过黄老祖师爷,我爷爷也受过王老掌教恩惠。当年王掌教一指断江,我爷爷当时就在江边上看着呢。如今那李掌教也是个高人,光是看他的那副拳架子,我就要心服口服伸出大拇指。”
本名孔大虎但被人取笑为孔小猫的汉子转头看了眼竖大拇指的哥们,笑道:“拉倒吧你,许十营,你成天就在那里吹嘘跟北凉王有关系,除了徐许两个字谐音,你们一个天一个地,有半颗铜钱的关系!”
许十营狠狠一甩棉巾在肩头,瞪眼道:“老子的爷爷是最早追随大将军来北凉的老卒,老子家里头还留着爷爷传下来的那副铠甲和那张八斗弓……”
孔大虎哈哈大笑拆台道:“如果你爷爷真是跟大将军一样是外地人,那你说啥爷爷的爷爷见过武当祖师爷黄满山,吹牛皮没打好草稿?”
许十营一阵心虚,然后恼羞成怒道:“反正我爷爷是正儿八经的第二拨辽东老字营出身,朝廷用永徽这个年号之前,就跟了大将军南征北战。我爷爷步射挽八斗弓,十发八中,步射开六斗弓可十发七中。爷爷说当年连大将军也亲口夸奖过他的箭术,说以后到了北凉要让北莽蛮子也知晓辽东健儿的厉害。”
孔大虎嗤笑道:“我可听说别人都讲神箭手那都是百发百中什么的,要不就是百步穿杨,你许十营的爷爷才十发七八中,也能让大将军称赞?许十营啊许十营,你小子就不怕说大话把自己给噎死喽?!”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徐凤年顿时对许十营刮目相看,因为离阳朝廷早期有武举颁发的《试分马艺业出官法》,按例许十营爷爷的箭术确属上乘,恰恰因为许十营没有提什么百发百中百步穿杨,才更真实。
徐凤年问道:“许老哥,怎么没有投军入伍?”
许十营叹了口气,伤感道:“我爹年轻时候想读书考取功名来着,我爷爷不喜欢,说读书没用,我爹拗不过我爷爷,就只好去投了边军,在纤离牧场里当个小官。结果不知怎么惹恼了上头的大人物,大人物的靠山更大,好像就是那位怀化大将军钟洪武,回来的时候只剩下半条命。我爷爷是死要面子的人,到死也没说什么,只不过就想着让我这个孙子念书。可惜啊,我就不是一个读书的料,只想着练武,好跟爷爷一样攒下点军功,给家里多添一副铠甲给后人当传家宝。”
说到这里,许十营咧嘴一笑,“我还有个哥哥,就在幽州边境上参军。去年春节回家,听他说很快就可以当上正式游弩手了。我哥随我爹,读书、习武都了不起。”
徐凤年好奇问道:“你爹在边关上受了委屈,怎么还让你哥去投军?何况北凉现在文风渐长,读书一样能有个好前程,再说北蛮子打过来了,当兵不安生啊!”
总给人吊儿郎当感觉的许十营破天荒一脸真诚道:“我也不知道我哥是咋想的,起先他确实是不太愿意当兵的,后来过了几年,反倒是不乐意在家读书了,亏得家乡还有个挂念他的小娘,都快熬成老姑娘了。不过去年我哥跟那未来嫂子打包票了,说只要等他成了咱们北凉三十万边军中最难当上的游弩手,下次回家就一定风风光光娶她。至于我爹,刚从边关回到家那会儿,成天就知道喝酒。我哥投军后喝得最凶,不过这两年倒是喝得少了,也不说什么疯话了,尤其是春节后,还把酒给戒了。上次跟我哥一起给爷爷上坟的时候,我爹敬酒的时候……”
许十营不再说下去,低下头,狠狠地多洗了把脸。
孔大虎虽然跟许十营平日里相互拆台取笑,但交情其实不错。来洗象池沾光的北凉武人也分三教九流,山头林立,像他们这些没有家世背景的小人物,别说去瀑布后头的石屋打坐面壁,就是池畔风水好些的地盘也挤不进去。一些个有门有派的宗门子弟,相互抱团,个个眼高于顶,在这边每日大鱼大肉不说,还有许多妙龄女侠贴靠上去,夜夜在帐篷内瞎折腾,每天晨起之时都是容光焕发,像孔大虎、许十营之流就只能远远眼馋了,胆子大些就去听墙脚根,当然前提是不怕被名门正派的少侠们揍得鼻青脸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