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年一头雾水,转头望向姜泥。她嘴角动了动,冰冷道:“根本没这么一个人,羊皮裘老头从没跟我提起过。”
徐凤年嘀咕道:“气机如今也就是二品小宗师都不到的水准,估计巅峰时勉强到达一品门槛,不过这口气,比李老头那会儿可还要吞天蔽日。”
然后徐凤年看到姜泥向前走去,不由得问道:“干啥?”
姜泥淡然道:“进去揍得他满地找牙,省得在那里吹牛不打草稿。”
徐凤年哭笑不得道:“人家都一大把年纪了,还不许老头子过过嘴瘾?再说了,他这满腔豪气遍数江湖英雄豪杰的,不还是把李老头放在榜首了嘛。就凭这一点,我就想跟这位‘老前辈’喝几碗酒。”
姜泥这才停下脚步,只是她突然侧头望向巷弄拐角处。徐凤年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是个牵着一匹枣红骏马姗姗而来的豆蔻少女,她有一种初生牛犊才会独有的一往无前,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
少女走入这龙潭虎穴后,警惕万分地看了眼徐凤年,在姜泥那边就是展颜一笑了,这让徐凤年有些郁闷。
少女牵着马喊道:“洪树枝,你别傻了,赶紧给那株雪莲随便找个买家,听到没有!我就说这么多,走了!”
少女背对屋子后,尽量不让哭腔太过明显:“以后……咱们各走各的!”
一个面黄肌瘦的少年火速冲出屋子,满脸泪水,一边用手擦拭泪水一边喊道:“马上弓,你爹说过只要我采摘到雪莲,他就答应不让你嫁给那个浑蛋的!”
少女转过头,愤怒道:“我爹他只是想让你死在雪山里,你这个傻子!就算你采摘到了雪莲又怎么样?!”
少女抬起手臂遮住脸,呜咽道:“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少年也哭道:“我不管,我现在也不要你跟我在一起了,反正那个家伙不是好东西,只要你不嫁给他就行了!我就会很开心了啊!”
徐凤年依旧弯着腰,看不清表情。
然后姜泥走近,一脚踢在他小腿上。
徐凤年问道:“咋了?”
她瞪大眼睛,怒气冲冲:“你不管?”
她很快凶神恶煞地补充道:“你要是不管,我管!”
徐凤年笑了,一手放在后背上,缓缓直起腰,笑脸灿烂:“容我喘口气,喘口气先。管,怎么不管了。”
徐凤年看着那少年少女,感慨道:“真好。”
破败的屋子,明朗的月光,阴冷的巷弄。
横剑的武道宗师,伤心的干瘦少年,握鞭的豆蔻少女,扶腰喘息的病秧子,背紫匣的绝色女子。
在所有鬼鬼祟祟趴在屋顶的夜行人看来,眼皮子底下这幅画面,让大半夜跑来喝西北风的他们觉得没有那么枯燥乏味了。夜行人分为好几拨,各有各的恩主,其中人数最多,且身上有一股沙场气焰的,正是来自刘怀玺府邸的锐士,他们也天经地义占据着视野最开阔的两座毗邻屋顶。腰间悬佩的兵器皆是战刀,不过种类可谓五花八门,既有刀身修长望之如禾苗的苗刀,也有从北莽南朝流入西域的战刀,甚至一名头领模样的黑衣人携有一把有些年头的旧式凉刀,只有熟稔北凉边军的内行,才可以发现那是一柄弧度相较步刀更加突出的骑军马刀。随着北凉对刀弩的管束越来越严,这些早年流散民间的凉刀,其身价也随之水涨船高,能轻松卖出动辄七八百两银子的天价。在离阳江湖上,有一把凉刀挂在腰间,只要不是那种一眼看穿深浅的膏粱子弟,都能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忌惮。
一个家伙凑近佩凉刀的黑衣人身边,小声说道:“齐头儿,下边那个背紫色匣子的娘们儿可真是俊啊,比来咱们府上做客的紫竹仙子还要好看,要不咱们就直接动手得了?整座雪莲城都是咱们的,只要进了城,小命还不就等于攥在咱们手里了?齐头儿,将军不是说你缺个媳妇嘛,我看这娘们儿就很好。兄弟们刚才商量好了,那棵雪莲送去将军府上,这娘们儿直接绑去头儿你那宅子,今儿咱们就给你办喜酒闹洞房,也不枉费咱们挨冻了一宿!”
被手下怂恿当个山大王的黑衣人下意识抚摸着刀鞘,理智战胜了欲望,摇头道:“不要坏了我义父的大事。”
他正是雪莲城土皇帝刘怀玺的嫡系心腹,曾经贴身追随刘怀玺在十万大山中数进数出,这才被赐予这把刘怀玺爱不释手的凉刀。他此行是要盯着那个用剑的中原人。刘怀玺对那株雪莲是志在必得,因为公开扬言要上供给西蜀某个姓名同字的女子,据说是极其动人的美人,只可惜她是一个连刘怀玺都招惹不起的存在。府上采莲人获得的那株雪莲则另有隐秘用处,他因为是少年起便跟随刘怀玺的螟蛉子之一,才有资格接触到一些内幕。据说如今离阳有新十大门派,南疆龙宫位列其中,新宫主林红猿不但是南疆江湖的执牛耳者,更与燕剌王世子殿下赵铸关系匪浅。义父到底在图谋什么,他不清楚,但绝对不会局限于雪莲城,义父私底下不止一次流露出对中原的向往。
“齐头儿,你瞧,那家伙好像不知死活要横插一脚,咋办?”
那位刘怀玺收养的螟蛉子皱了皱眉头,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