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煜嘴角翘起。
常遂瞪眼道:“徐师妹,你逗我玩呢?!”
徐渭熊微笑道:“堵截葫芦口的兵马虽然人数不多,但好歹几乎是我爹积攒了大半辈子的半数家底,这要是还打不赢,北凉哪来的信心跟北莽百万大军对峙?”
常遂突然笑道:“要不然我这就去幽州霞光城,师妹你让我统领一支重骑军得了?”
徐渭熊冷笑道:“师兄你能戒酒,我就答应。”
常遂悻悻然道:“那就算了。”
许煌突然皱眉道:“听说北莽那边,也不遗余力打造了以耶律、慕容两个姓氏命名的两支王帐重骑。”
徐渭熊轻声道:“跟葫芦口无关,刚刚得到的边关谍报,其中一支已经赶赴流州边境了。这才是柳珪要让三万龙象骑全军覆没的真正底气所在。”
整间屋子都陷入沉默。
一直没有插话的白煜苦笑着轻轻摇头。
晋宝室错愕片刻,忍不住问道:“那凉州境内骑军的增援,就算能够及时赶到战场,可是还有用吗?”
徐渭熊无奈道:“要我说的话,就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屋内众人再度沉寂。
徐渭熊不知为何开心地笑了笑,没有半点意志消沉的神色:“不过要是换成某个家伙,肯定不这么认为,他只会说一句,‘打输了总比认输要好,行不行,打了再说’。”
凉州虎头城,葫芦口内,流州青苍城外,幽东边境。
北凉四线皆战。
南朝西京,一座门槛高到需要稚童翻身而过的豪门府邸,门庭若市,车马如龙。
客人都是来庆贺这栋宅子的老家主成为百岁人瑞,整座西京城,活到这把岁数的,本就寥寥无几,而有那位老家主那般清望的,就真找不出来了。哪怕是也熬到古稀之年的西京官场大佬,大多也不清楚这位人瑞的真实姓名,都是喊一声“王翁”,更年轻些的就只能喊“王老太爷”了。王家作为南朝乙字大族之一,虽然比王老太爷低两辈的王家子弟都不成气候,只出了一个南朝礼部侍郎和两个军镇校尉,而且如今还死了两个。但是所幸老太爷的曾孙很争气,一路从北莽军伍底层攀爬而起,愣是凭借实打实的军功当上了王帐四大捺钵之一的冬捺钵,如今跟一个高居甲字品谱的陇关贵族联姻后,整个家族的走势,可谓蒸蒸日上。
今日庆生,也不是从头到尾的融融洽洽。作为北莽南朝地头蛇的陇关贵族,内部盘根交错,有联姻也有世仇,有人就跟王家这个外来户结为亲家的甲字大族不对付。今天王老太爷百岁诞辰,也被殃及池鱼,就有人堂而皇之送来一幅字,只有“长命百岁”四个字。
这种肆无忌惮的打脸,就连登门拜访的客人都看不过去,可是王老太爷竟然笑呵呵亲手接过那幅字,还不忘嘱咐管家送了那位跑腿送字的仆役一份喜银。
老太爷毕竟是百岁高龄的人了,不可能待客太久,跟一些西京重臣或是世交晚辈打过照面后,就交由那个当了十六年礼部侍郎的侄子招待访客,老人则回到那栋雅静别院休息。小院不小,种植有数十棵极为罕见的梅树,王老太爷也因此自号“梅林野老”。
在这个外头人声鼎沸的黄昏中,老人让院子下人搬了条藤椅在梅树下,在一位眉目清秀的丫鬟小心搀扶下,颤悠悠躺在了垫有一块舒软蜀锦的椅子上。
小丫鬟不敢离去,按照老规矩坐在一条小板凳上。她很敬重这位脾气好到无法想象的老人,从她进入这栋院子当丫鬟以来,就没有见过老太爷生过一次气。她清清楚楚记得当初自己刚到院子当差,有天坐在内室看着老人午睡,屋外有人不小心打碎了茶杯,睡眠很浅的老人立即就醒了,她都吓死了,不承想老人醒来后只是朝她笑着摇了摇手,示意她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后来她才听说院中早年有人失职,那座梅林在某个冬天冻死了好几棵梅树,王家上下火冒三丈,就要使用家法。一百鞭子下去,人的命自然而然也就没了。仍是老太爷开口发话,说天底下有很多值钱的东西,但就没有一样东西能比人命值钱,树没了就没了,不打紧,反正这辈子看不到新梅变老梅了,看看枯梅也好。
老人安静躺在椅子上,看着头顶并不茂盛的梅枝,缓缓道:“柴米小丫头啊,这会儿夏天都要过去喽,在我家乡那边,有段时候叫梅雨时节,因为下雨的时候,正值江南梅子黄熟之时,所以叫梅雨,很好听的说法,对不对?不是读书人,就想不出这样的名字。我年少时就经常念叨一些从长辈那里听来的谚语,道理不懂,就是顺口,‘发尽桃花水,必是旱黄梅’,‘雨打黄梅头,四十五日无日头’,现在念起来,也觉得朗朗上口。”
丫鬟满脸好奇地柔声问道:“老太爷为什么就这么喜欢梅树呢?”
懒得如此与人健谈的老人缓了缓呼吸,笑道:“在我家乡那里有着各种各样的讲究,有些有趣,有些无趣,不但人分三六九等,连花也不例外,比如癫狂柳絮,轻薄桃花……还有这梅花风骨。”
自幼贫寒所以读书识字不多的丫鬟小声道:“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