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年打趣道:“我就想跟徐骁埋怨一句,你当年买亏了。”
宁峨眉哑然失笑。
徐凤年收敛了笑意:“远的不说,就说那白煜到了清凉山才几天,就已经跟宋洞明貌合神离。我又如何能让周康和顾大祖融洽无间?一个是当年少数愿意高看我一眼的北凉老卒,一个是我好不容易请来的外来户,一个在骑军,一个在步军,今天在议事堂我帮谁说话都不对。家事国事天下事,就说家事,隐约成为北凉财神爷的王林泉和抑郁不得志的陆东疆,两个老丈人两个亲家,一起一落,照理说我应该帮一帮那个水土不服的陆家,可是陆家当真扶得起来吗?而这中间,王林泉对陆氏子弟的那些算计,我只是不愿意深入探究而已。一个太精,一个太蠢,一拍即合啊。”
宁峨眉叹了口气,无言以对,不敢说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徐凤年望着宁峨眉,玩笑道:“是不是觉得我当家不易?”
被看穿心思的宁峨眉点了点头,兴许是担心被当成溜须拍马,沉声道:“末将是真的这么认为!”
徐凤年道:“我就是发发牢骚而已,还能跟你喝着小酒,其实容易得很。真正不容易的,是刘寄奴这些所有把名字刻在了清凉山石碑上的人。”
徐凤年放下酒杯:“但是更不容易的,就是你宁峨眉和周康、顾大祖,是你们这些人了。”
徐凤年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站起身:“也许整个离阳,也会有类似北凉这样的地方,在这个人人能活得大好的世道里,有人愿意去死。但是肯定没有第二个地方,有这么多的人,愿意一起去死。”
徐凤年转头望向宁峨眉:“那些箱子里的东西,贱卖给其他道的达官显贵,我一点都不心疼。哪怕清凉山搬空了,我徐家有一天家徒四壁,也无所谓。”
徐凤年扯了扯嘴角,也不知是体内剑气作祟,还是如何,流露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恶狠狠道:“可是徐骁留给我的真正家底,比如三十万铁骑,在我世袭北凉王后,哪怕死一个,我都心疼。又比如我徐家军的士气军心,在我手上少一分,我都会愧疚!”
宁峨眉没来由想起一句话:多思者必心累,心重者必心苦。
徐凤年突然笑了起来,轻声道:“知道这次我路过右骑军统领的何仲忽府邸,见着前去探病的尉铁山、刘元季那几个老将军,他们是怎么想的吗?其中刘元季跟我说了几句肺腑之言,老人说短短二十年时间,就能让那个逢死战必身先士卒的年轻校尉钟洪武,变成后来那个手握大权却只知道在军中排除异己的怀化大将军。刘元季跟我说,一定要好好珍惜现在的北凉铁骑,再过二十年三十年,恐怕就见不着了。所以他和尉铁山要趁着还能骑马提刀,要痛痛快快死在瞧见那样的北凉军之前。”
宁峨眉喝了一口酒,呢喃道:“生在北凉,死在北凉,真是痛快!”
自言自语过后,极其注重细节的宁峨眉小心翼翼放好手中酒杯,似乎觉得摆放位置不正,还挪了挪,这才起身问道:“王爷,末将心底一直有个问题,但是不敢问,今儿喝了酒,要不然就酒壮人胆,大胆问了?”
徐凤年愣了一下,微笑道:“尽管问。”
宁峨眉咧嘴笑问道:“末将就是想知道如果有一天北凉三十万铁骑都没了,王爷你会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