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恼羞成怒道:“修行之人,一心向道,不谈情爱,你说啥呢?!”
徐凤年冷哼一声:“是你掌教师父教你的,还是老真人陈繇教你的狗屁道理?”
小道士差一点脱口而出针锋相对的言语,偷偷扯了扯师父的道袍衣领,李玉斧柔声道:“这位便是咱们北凉王,师父惹不起,你的陈师伯祖也惹不起。”
小道士赶忙正色道:“是我自己悟出的道理,绝对跟陈师伯祖无关!”
徐凤年跟李玉斧相视一笑,然后瞥了眼小道童背着的一只编织粗糙的小竹箱子,道:“竹箱里头有什么东西?”
小道士犹豫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小道跟师父一路东行走了好多千里路,一路上师父经常为人看病,好些草药都是我从山上采摘的,药也是我熬的,有些病人一定要给师父治病的银钱,师父不得不收,顺便会给我些铜钱,小道都攒下来,回来的路上,一并给俞师祖还有陈师伯祖他们买了些礼物。”
黑炭似的小脸,衬托得小道童那双眼睛越发明亮,由于很快就可以见到山上的长辈道士,余福心情很好,尤其是一想到俞师祖他们收到自己礼物后的模样,小道童就格外开心。但是眼前那个远在东南沿海也可以听到名号的家伙,一句话就让孩子的心情跌入谷底:“你箱子里的那些小物件,要是我收到这种不值几个钱的破礼物,很快就会丢到角落了。”
小道童顿时脸色黯然,欲言又止,想要反驳可自己又无法理直气壮,就干脆闭嘴不说话了。
徐凤年笑眯眯道:“要不然你把箱子卖给我,我给你几百两银子,回头你去逃暑镇那边挑几样值钱东西,如何?”
余福没有立即拒绝也没有答应,而是跟师父窃窃私语:“师父,俞师祖和陈师伯祖,还有小柱峰韩师伯和清心师兄他们都喜欢啥?”
李玉斧没有帮着年轻藩王为虎作伥,笑道:“你送的礼物,他们就都很喜欢。”
小道童可怜兮兮道:“可是我箱子里的东西真的不值钱啊。”
李玉斧微笑道:“值钱的东西,往往也就只是值钱而已,我辈在山上修道,值钱还是不值钱,反而不重要。”
小道童很快笑逐颜开,瞪了一眼徐凤年。
徐凤年也不再戏弄这个心思天真的小道童,收敛笑意,对李玉斧说道:“李掌教,你不再思量思量?毕竟对你而言,不同于世间寻常凡夫俗子,即便此生有悔事,也能用来生弥补,可一旦做了那桩事,就真的没有退路了。”
李玉斧笑着反问道:“王爷不更是如此?”
徐凤年无奈道:“但是我们两人还是不一样。道长是山上出世人,我是山下入世人,我为了达成心中愿望,重重阻碍,从王仙芝到谢观应再到澹台平静,而且说到底,我是为私心而大逆行事。李掌教原本不用如此,安安心心证道长生,平平稳稳位列仙班,而且武当山从来都是一个异类,只要李掌教愿意飞升,接受招安,相信上头会给出一份不小的犒赏。退一步说,即便李掌教选择跟武当先辈一样留在世间,以后也会有一天,有个武当道士会像当年李掌教背着余福一样,收你为徒,带着你再次上山修行,继续积攒功德。”
李玉斧背着徒弟余福拾级而上,缓缓道:“我们武当山自吕祖订立规矩起,就像极了如今的北凉。说句难听的,就是形同人间疆域的藩镇割据。只不过因为有底线所在,一直不曾越过雷池,才得以勉强长存至今。贫道上山之后,很惭愧,修心多于修力,翻遍历代掌教的手札,史书也读,甚至佛经也看,闲暇时偶尔会去大小莲花峰远眺,久而久之,就有了一些原本不当有的念头。”
徐凤年哑然失笑道:“今天才知道不仅是你我,北凉和武当也是如此同病相怜。”
李玉斧打趣道:“王爷为何不用‘志同道合’这个说法?”
徐凤年瞥了眼小道童余福,轻声感慨道:“如果没有猜错,在你之后的下一任武当山掌教应该是青山观韩桂,那个被老掌教王重楼誉为‘正心诚意,愈行愈远’的道士,再以后,就是这家伙了。王重楼,洪洗象,你,韩桂,余福,短短数年之间,我竟然已经见过五任武当掌教了。”
李玉斧惋惜道:“可惜,贫道此生恐怕只能见到王爷这一位北凉王了。”
徐凤年和李玉斧站在位于半山腰的乘凉亭略作休憩,夜色中,山脚的逃暑镇灯火朦胧,小道童余福又已经熟睡过去。
李玉斧轻声道:“曹长卿所负西楚气运,已经悉数散入广陵道,但是曹长卿作为儒圣的自身气数,其去向……让贫道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