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笑道:“王爷自然是战功显赫,不输父辈,只不过无须用这款战刀来提醒外人。”
徐凤年摇头笑道:“郡主多想了,本王如果想跟你耀武扬威,就不会在这里接见你们四人了,你们既然从幽州而来,我让你们直奔葫芦口岂不是更加简单省事?”
樊白奴猛然起身。
徐凤年视而不见,伸手去拿起酒杯的时候,平淡道:“千里迢迢来到凉州城,郡主离席后再想坐下,可就没先前那么容易了。”
她微微一笑,转头对那名隐藏身份的挎刀怯薛卫用北莽言语说了一句,后者大踏步走向凉亭,她也随之重新坦然落座。
徐凤年开门见山问道:“本王很好奇,是哪位大人物促成郡主此行南下?”
她也直截了当回答道:“正是太子殿下。”
徐凤年并没有太多意外,嗯了一声:“那么他到底开出了多大的价格,来买你们北莽皇帝的宝座?”
樊白奴摇头道:“王爷这句话说得就有失偏颇了,将来北莽龙椅谁来坐,王爷今日做出的决定,确实会有不小影响,但还不至于到达王爷言下之意的那种地步。”
徐凤年笑道:“不至于?那么郡主冒着杀头的风险来北凉做什么,喝西北风?”
樊白奴欲言又止。
那位一直眼观鼻鼻观心专心煮茶的婢女,分壶完毕,本该奉茶,只是不敢打扰双方,显得有些为难。
徐凤年适时解围道:“郡主,这是今年的春神湖新茶,你尝一尝,不过凉州不比陵州,井水都不多,更别提去找山林甘泉,所以郡主将就着喝。”
樊白奴伸出三指接过那七分满的茶杯,低头喝了一口。
她的腰肢始终挺直。她当然是一位动人的尤物,浑身上下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清冷气息。而这种能够拒常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恰恰正中某一类上位者的下怀。相信几乎所有男人,在这位郡主和那名婢女之间选择,都会选择前者。只不过徐凤年的眼神始终清澈,对于那名站在青鸾郡主身后的怯薛卫按刀而立的俯视打量,也没有理会。
徐凤年在她轻轻放下茶杯后说道:“本王原先以为是耶律东床的授意,毕竟此人在返回北莽之前,在邓茂的陪同下专程去武当山跟我见过一面。当时他也开过一个价,当初洪敬岩的柔然铁骑能够保持完整建制地离开葫芦口,一来当然是他识趣地避而不战,二来也是那桩买卖里提到了柔然铁骑的事情,加上我们的目标主要是杨元赞的主力大军,也不愿意在柔然铁骑身上浪费兵力。本王如此坦诚相见,而郡主身后又站着一位比耶律东床更有来头的北莽太子殿下,接下来的报价,本王觉得怎么都不应该低于耶律东床才对。”
这个消息在北莽郡主耳中堪称石破天惊。
耶律东床有野心并不奇怪,但他无法无天地在第一场凉莽大战尚未尘埃落定之际,就早早跟北凉王面对面做买卖,这如果被草原王帐那边证实无误,本就貌合神离的两个姓氏之间,必然会掀起一场史无前例的腥风血雨。
以至于徐凤年接下来那句玩笑话,让她没有感觉到半点可笑,反而遍体生寒。
“比如本王当年还是那个游手好闲的世子殿下,遇上那些误以为是江湖高手的游侠,很是仰慕,他们若是收银子收得少了,本王非但不会高兴,还要生气,觉得是瞧不起那个‘世子殿下’的身份。所以这次你们太子殿下派郡主来北凉,‘银子’一定要带够啊。”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第一次凝视着这位年轻藩王,或者说是第一次正眼看待这个年轻人,不过没有急于开口。
突然,徐凤年抬头望向亭外那两名面无表情的普通怯薛卫:“咦?有杀气啊。”
青鸾郡主先是一愣,然后神情剧变,立即转头望去。
但是在满亭人物的注视下,两名怯薛卫都是一脸茫然。
刹那之间,亭内有人拔刀出鞘。一刀之下,威势不弱于顾剑棠的方寸雷。
出于徐凤年的视线缘故,湖边亭内外都跟着盯住了那两名怯薛卫,以至于亭中悬佩御赐金刀的那名魁梧汉子暴起发难,连坐在此人身后的樊白奴都来不及流露出半点惊惧表情。
形势变化,实在太快了。
而那一刀的气势又过于凌厉,就像草原上寒冬时节骤然而至的一场浓烈风雪。
亭内外如有仙人施展了定身术。
从龙虎山下山再于清凉山上山的白莲先生,依旧习惯性笑眯着眼睛望向亭外,白煜手里还提着一杯喝了小半的绿蚁酒,白瓷杯中涟漪清浅。
身体微微前倾的杨慎杏、杨虎臣父子,也将注意力放在亭外那对年轻怯薛卫身上,这对沙场猛将,真可谓虎视眈眈,更有一番沙场猛将独有的威严。
而北莽青鸾郡主保持那腰肢挺直扭头回望的姿势,倾斜的肩头圆润而诱人。
那名烹茶婢女依然在低头留心炭火,怕坏了那份火候,摇曳火光映照在她的清秀脸庞上,无形中为她增添了几分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