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年笑了笑:“老哥这可就坏了规矩,天底下的银子可是没有姓氏的。”
自知理亏的精瘦汉子打哈哈道:“银子都姓赵嘛。”
徐凤年笑眯眯伸手指了指青石板,道:“在这儿,得姓徐。”
就在徐凤年很快就可以顺藤摸瓜“随口”聊及那首童谣的时候,一名不速之客打断了他们的聊天。
是那腰佩武德、天宝两柄刀中重器的童山泉,关键是她径直向徐凤年走来,毫不掩饰。
徐凤年倒也没为此恼火,相信武当山上的拂水房谍子也已经知晓此事,就算他们对此不像自己这般重视,他回头亲自打声招呼便是。武当山毕竟仍是北凉的地盘,再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肯花心思还是能够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只要对方心存侥幸,不是做那一锤子买卖,还敢继续稍稍煽风点火的话,拂水房谍子就能让他知道生不如死的滋味。对此,徐凤年不是相当自信,而是足以自负。世人只知北凉铁骑的名头,却很少了解拂水房能够在离阳赵勾和北莽朱魍的夹缝中活下来,并且不断壮大,是何等精锐!只有北凉道高层武将,才知道这位新凉王心中,对北凉谍子死士的敬重,比起凉州关外的白马游弩手还要多!
徐凤年没有起身,抬头笑问道:“童庄主又来悟刀了?”
性子喜静但是刀势尤为雄壮刚烈的金错刀庄主微微一笑,轻轻点头。
只见她脚尖一点,身形轻灵地掠向池中巨石,盘膝而坐,面向瀑布,将双刀横放膝上。
自然而然展露出来的轻功不带烟火气,也就不显得如何高明上乘。
但是年轻女子的宗师气度,一览无余。
精瘦汉子自言自语道:“怎的跟传说中金错刀庄的那位年轻庄主有些相似?也是腰佩双刀,也是……国色天香?又或者是某位仰慕童山泉的中原女侠。”
徐凤年打趣道:“老哥,你觉得我能认识那般高不可攀的武道宗师?”
在寻常江湖好汉的江湖里,别说那大雪坪,就说如金错刀庄这样高高在上的武林圣地,它正门悬挂的匾额写了什么,庄子里那株丰姿冠绝天下的芍药“绿腰肢”,年轻庄主童山泉的两柄佩刀武德、天宝,与某人腰佩绣冬、春雷双刀的品次高低,童山泉与同样出身离阳西南的太白剑宗陈天元,到底是不是神仙眷侣,有没有过一场露水姻缘,甚至是她到底有没有为那位年轻谪仙人珠胎暗结,可都是中原江湖茶余饭后的助兴谈资,足够喝下好几杯酒了。
活在这种江湖的鱼虾,自然带着满满的土腥气。
从不说那与天地山河沾亲带故的天上言语,也做不来一剑光寒中原三十州的壮举。
去武帝城瞻仰过那堵曾经插满天下神兵的高墙,去徽山大雪坪看过鹅毛大雪,去东越剑池见过“山高水深剑气长”七个草书刻字,去幽燕山庄看过龙岩剑炉铸剑,去北凉陵州鱼龙帮附近的酒楼喝过绿蚁酒,去快雪山庄赏过春神湖景……
这些事,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幸事。
一位途经洗象池的年轻背匣剑客在无意间看到徐凤年后,满脸惊喜。他正是幽燕山庄少庄主张春霖,昨天徽山轩辕青锋摇签的时候,他已经认出当时蹲在邻近摊子啃饼的徐凤年。张春霖昨天回到住处后,是耗尽了一大缸子口水唾沫,才好不容易从武当山一位清字辈老道士那边得知新凉王的准确住处。当年声名狼藉的世子殿下吃饱了撑的跑到武当山练刀,其实山上道士都颇不以为然,根本没谁乐意当回事,又不是未卜先知的长生真人,哪里能想得到如今情景?徐凤年世袭罔替之后,武当山就封了从洗象池去往那栋茅屋的道路,其实也就是在小路上架起围栏。那些年里,大概就只有尚未骑鹤下江南的年轻师叔祖,会经常跑去帮忙打点菜圃,才让那份绿意年年长久,后来徐凤年亲自写信给武当山掌律真人陈繇,恳请山上帮着维持茅屋附近那份清净。武当山就又多竖起了一堵青竹围栏,也仅此而已。
徐凤年伸手招呼道:“小张来了啊。”
张春霖百感交集。第一次见面,当时还是世子殿下的徐凤年满头白发,他误以为是返璞归真童颜永驻的陆地剑仙。第二次相逢,是在西域,也没有怎么深谈,让这位连佩剑都取名为“霜刀”的年轻剑客引为憾事。
张春霖蹲在徐凤年身边,略显局促不安。
徐凤年打趣道:“背着这么多把剑四处逛荡,你是卖剑的啊?”
张春霖赧颜。
很奇怪,兴许是出身铸剑世家的缘故,张春霖对于剑道并无太多执念,更没有那种我一定要独茂于天下剑林的高远志向。江湖百年,剑道宗师层出不穷,张春霖对于李淳罡、邓太阿这些剑仙反而不是特别崇拜,对吴家剑冢和东越剑池也算不上如何神往,反而对那位剑九黄最是仰慕,最大的愿望就是如同那位西蜀老剑客一般,收藏天下名剑入剑匣,只是背着它们行走江湖,就知足。
徐凤年笑问道:“小张,给自己取了绰号没?”
张春霖涨红了脸,使劲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