嶙峋镂空的怪石旁,葱茏掩荫遮蔽。
七七不知出于何种缘故狠狠咬了一口沐星蔚。
咬地小豆丁手破了皮直淌血。
沐星蔚把受伤的手指含在嘴里,随后可怜兮兮的把手扬给裴叶轻看,委屈喊道:“姐姐……”
七七自也不是善茬,面对沐星蔚她充满敌意,不顾危险爬了出来,还当着他的面化为人形。
“别想欺负小裴儿!”
在七七眼里沐星蔚不仅是陌生人,而且还是头号危险份子。
沐星蔚看着化为人形还比他高出一个头的七七,有些心里不平衡。
凭什么连个妖怪都比他长得高。
七七素日并不蛮横,可此刻见了沐星蔚像是吃了枪药,指着他鼻子道:“离裴儿远点!不然我打你个筋断骨折!咬你个面目全非!”
小姑娘放起狠话来底气不足,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可沐星蔚听了不怒反笑。
“小丫头,你看不起谁!”对他这么个百岁老人口出狂言,小丫头年纪还是太小。
七七插着腰,一双浅紫色瞳眸映着小豆丁的面具:“看不起你!我话不说三遍,你离小裴儿远点。”
裴叶轻没有出言阻止小姑娘,她其实觉得沐星蔚有些古怪。
有关玄机阁她知道的讯息一知半解,只知道玄机阁很神秘。
顿了半晌,见形式焦灼她还是道:“七七不要无礼。”
七七很听她的话,扭头跑到她身边。
沐星蔚毫不客气,瞥了两眼七七,信手一会儿,七七瞬间化为原型。
紫色小蟒蛇在地上打滚蜿蜒爬行,蒙了层薄薄的灰。
裴叶轻见状连忙把她捧到怀里查看她伤势。
“放心吧我只是下咒封印它的灵力,它没个十天半个月是变不了人形了。”沐星蔚正色道。
七七变作蛇形蠕动着身子,红色信子吐出来舔了舔裴叶轻的掌心。
像受了极大的委屈,她眼巴巴盯着她。
裴叶轻向来心软,面对朝夕相处的七七,本能反应要护犊子。
首先要为七七讨公道。
“沐前辈这是何意?我觉得我们小辈好欺负吗?还是说你另有目的。”
从他说出自己身份,她便觉察出不妥的地方,
沐星蔚原打量她冷心冷清应该不会多说什么,没想到她会为了一条小蛇和他对峙,既然暴露索性也不再装模作样,直截了当道:“我看你孤身一人觉得你可怜,没想到你还挺聪明。”
裴叶轻感觉自己上了贼船,一时被带着伪装的沐星蔚欺骗。
她略略思忖,向后退了两步,避免与他离得太近。
沐星蔚一声轻笑,负手原地踱步徘徊:“早就听闻清虚宗弟子个个是惊才,今日得见还真名不虚传。”
以往那些弟子,三言两语就能坠进他会步下的陷阱眼前的少女倒聪敏。
裴叶轻不太想和他继续周旋,便道:“沐前辈德高望重,应当不会觉得我这个百无一用的女剑修有什么利用价值吧。”
沐星蔚还想说些什么,刚张口便觉察到微弱且充满敌意的灵气在他们周围埋伏。
果不其然,半晌后从远处飘来缥缈的琴音,音律婉转柔和,像是和煦的春风拂面,余音缭绕仿若空灵清雅的天籁。
裴叶轻沉浸在抚琴声中,悠扬绵长的乐曲引得人昏昏欲睡,方才与沐星蔚所说的话也慢慢忘却。
沐星蔚发现异常,扯着她衣角道:“快走!”
裴叶轻倏地清醒困惑道:“怎么了?”
她没发现七七已经缩到她的乾坤袋,而沐星蔚神色严肃如临大敌。
裴叶轻想了下还是相信他,跟在他后面往前跑。
不过奇怪的是,他们朝声音反方向跑,可声音却像在跟着他们一起走似的,他们走哪儿声音就追到哪里。
终于当声音凑到他们耳畔时,沐星蔚才惊觉他们迟了一步。
“停下吧,我们已经没处逃了。”他语气沉沉,眼底郁色浓浓。
没多久他们悬着的心突然落了下来,只见一名黄衣少女神色凝重地往树后跑了出来:“别担心两位,我会帮你们!”
黄衣少女不疾不徐从袖中掏出唢呐,慢慢悠悠地吹奏起来。
一曲唢呐魂断肠,可谓是无人能及。
激昂如洪流般猛烈汹涌的唢呐声,越过那娇柔造作的琴声,大气而又磅礴,光气势就已压过琴声百回。
琴声来源似乎不死心,继续拨弄琴弦,如小珠大珠滚玉盘,淅淅沥沥宛如将歇未歇的雨。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黄衣少女那清脆尖锐的唢呐声,一声高过一声,几乎要传遍整个归墟岭。
渐渐不成调子,那头的也慢慢削弱声音,直到静音。
裴叶轻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唢呐可以从出生吹到死亡,此时此刻她想,应该再配个二胡,唢呐配二胡岂不是无人能敌。
黄衣少女吹得气息不稳,她吹完半条命没了她斜斜地靠在树旁,喘着气道:“你们没事吧,没被那声音迷惑到吧。”
沐星蔚咧了咧嘴角,又化身那懵懂无知的孩童:“谢谢姐姐。”
裴叶轻颔首示意没有出声。
若说医修是百年不可遇,那么乐修便是千年难熬出头的修士,一个普普通通的乐修,需要精炼乐器还要学会演奏曲调,在仙道中,剑修一个穷字可以代表,医修一个苦字代表,而乐修,连代表字都没有。
可见他在修真界有多不受待见,何况修真界,剑修一抓一大把,但出色且有名的乐修只能从幻音坊听说。
幻音坊并非是乐修门派,而是专供他们卖唱弹奏乐器的店铺。
其实硬要选一个字,那兴许‘贵’字能代表,乐修身配的乐器造价昂贵,比起剑修保养佩剑的钱,一个正统乐修一年花在乐器上的钱,足足有十几万灵石,这足够剑修养两年的剑。
想到这,裴叶轻忽然有些同情这位黄衣少女。
抬眸她欲要向她道谢,却发现人已不见踪影。
黄衣少女没有吐露自己名字,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她如神祗降临却又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这般无私奉献的精神,实在令人钦佩。
当然裴叶轻没时间想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她低头看着沐星蔚:“沐前辈,那人你认识吗?”
沐星蔚耸耸肩,有些为难:“不认识,没见过,不知道她。”
冷漠且无情的三连杀,让裴叶轻对他的好感拉低了好多度。
裴叶轻侧过头,也不打算再搭理他。
沐星蔚预料到他可能遭受冷落,便摘下面具,露出那张稚童脸,乌溜溜圆润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抬头望着裴叶轻:“姐姐,不要生气。”
裴叶轻惊讶,他会脱下面具,问道:“你们玄机阁的规矩不是不能摘面具吗?”
沐星蔚笑嘻嘻道:“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知道呢?”
他最会看人眼色,接下来的路还要靠她走,如果惹怒他,他没好果子吃。
裴叶轻哑然,到底是活了一百多年的老前辈,经验丰富,她这个初出茅庐的剑修无法比。
沐星蔚忆起方才那镇魂的唢呐声,毛骨悚然道:“我这辈子都不会想再听唢呐了。”
他不喜欢这种音乐,此生听这一遍足矣,再听的话,他极有可能是他陨落之时。
*
无独有偶,在两人堪堪走了一段路后,那销魂摄魄的唢呐声再度响起,可这次的唢呐声似乎不太一样。
唢呐声低沉而又厚重,像裹挟着什么物件,想吐吐不出,又咽不下去。
黄衣少女再次吹了一曲,额头沁满薄汗,她上气不接下气,连比她命还要贵重的唢呐都不拿,随手丢在一旁草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