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嘉琅不是今天和众人一起来的。
郑氏的娘家人来江州的那几天,郑氏很高兴,领着娘家人见老夫人,提起入国子监的侄子,一脸骄傲。
不知道哪个多嘴的嘀咕了一句:“可惜是侄子,不是你儿子……”
郑氏当即沉了脸面,那晚有人听见郑氏和谢大爷争吵。
第二天,谢大爷带着谢嘉琅搬到山里暂住。
谢蝉有段时日没见着谢嘉琅了。
酥叶有些不安,拉紧谢蝉的小手往后退,“九娘,我们回去吃好吃的。”
谢蝉抬头朝酥叶一笑,松开酥叶的手,慢慢往前走。
“大哥哥。”
她轻轻地唤。
小娘子娇柔细软的嗓音,甜丝丝,软绵绵,像小猫爪子轻轻地挠。
谢嘉琅抬起眼帘,眼眸黑沉。
小谢蝉糖糕一样雪白如玉、透着红润光泽的脸蛋钻入他的视线,乌黑发亮的杏眼,分明没有笑,也有两分笑意。
她似乎胖了些。
谢嘉琅低头,继续看书。
谢蝉抬手,圆圆的手指头指着落满松针的石桌石凳,轻声问:“大哥哥,我走累了,可以坐在这里歇歇吗?”
谢嘉琅没出声。
谢蝉觉得他这是答应了,走到石凳前,酥叶大着胆子上前,抱起她,让她靠着自己坐。
石桌上有茶壶茶杯,一盒点心。
酥叶怕谢蝉碰谢嘉琅的东西,坐不住,小声催促:“九娘,是不是走不动了?我背你回去。”
谢蝉捶捶自己的腿,道:“我要自己走。”
最近周氏觉得她太胖了,要她多走路。
谢蝉打了个哈欠,靠着酥叶柔软的身体,眼皮发沉。
昨晚因为要出远门,心情激动,睡得不沉,半夜被二夫人催着起身,一路上听谢宝珠发牢骚……
院墙外山间竹林松海,鸟鸣山幽,山风如潺潺流水般轻轻拂过松枝。
谢蝉觉得好困。
谢嘉琅看完一页书,听到一阵鼾声。
他抬起头。
小谢蝉倚着婢女,肉乎乎的小手抓着婢女的衣裳,眼睫轻颤,双颊泛红,睡得很香甜。她的婢女趴在石桌上,也睡着了,发出沉沉鼾声。
谢嘉琅合起书,起身离开。
过一会儿,青阳匆匆赶来,叫醒酥叶,笑道:“山里凉,比不得在府里,别睡沉了,小心着凉!”
酥叶吓一跳,慌忙擦掉口水,抱起谢蝉,摸她额头,看她没有发热,松口气。
谢蝉醒了过来,没看到谢嘉琅,“大哥哥呢?”
“郎君回去了。”
青阳答道,一直把酥叶和谢蝉送回她们住的院子。
夜里,谢蝉梦见前世。
前朝支持她的官员告诉她,谢嘉琅是姚贵妃一派的人。
那时谢嘉琅被李恒派去礼部,和礼部官员一起主持重阳节宴,修筑登高露台,雕刻崇老石碑。
礼部官员多为公卿出身,一直强烈反对废后,反感姚派,对谢嘉琅自然没有好脸色,处处刁难他。
半个月后,谢蝉随李恒一起考察工事进度。
登高露台已经有了雏形,众人各司其职,井井有条。
崇老石碑前,一道高大身影手持健毫,蘸取朱砂,于碑面上书写,心无旁骛,浑然不觉帝后已至。
太监出声提醒,那人转过身,一张瘦削严厉的脸庞,眉眼浓烈,神情沉静肃穆,脸颊蹭了一抹鲜红朱砂。
众人认出谢嘉琅,都很意外。
刚才离得远,他一身落满尘土飞屑的破烂衣衫立在碑前,他们还以为是个书丹工匠。
谢蝉注意到谢嘉琅执笔的手,手背、手指全是新旧擦伤血痕,拇指背皮肉翻卷,看着触目惊心。
同僚排挤他,工匠拖拖拉拉,很多粗活他不得不亲自上阵,每天灰头土脸,奔走忙碌。
节后论功行赏,辛苦几个月的谢嘉琅没有得到升迁,抢走他功劳的人是支持谢蝉的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