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子楠被他笑得一愣,尴尬地抿抿嘴角,没说话。
谢泽宇一直表现得像个熊包废柴,这种人,生活里或许是个好的朋友,但在列车上,如果他一直只想靠秋山活下去,是不可能的。
下车前她甚至恶意地想,这一站,谢泽宇或许就会死吧。
但谢泽宇如今言行,倒让她稍稍改观。
谢泽宇做好心理准备,撸起袖子,笨拙地掀开第一块土。
两三铲子下去,土色更深,显出些血色。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种妈。”土里翻出腐烂的手指,谢泽宇深吸一口气,还是忍不住想骂。
“因为人人都可以当妈,不管她是善人还是恶人。”伍子楠说。
“你说得也对。”
谢泽宇沉沉吐了口气,沉默着将朵朵小小的尸骨挖出来,小女孩蜷着身子侧躺在土坑里,身边放着那个书包。
谢泽宇弯下腰把朵朵抱出来,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接触尸体,但是奇异地,他不感觉害怕,只觉得鼻酸。
他小心将朵朵放在床上,想起她其实很爱漂亮,秋山为她编好头发之后小姑娘站在镜子前开心的转圈。
现在,她的头发与泥土混成一团,头不自然地往后拗去,脖颈上横亘的巨大伤痕如同一个惨白狰狞的笑容。
蓝芳芳说,朵朵抱着小三的头找到了她,说外婆把阿姨的头丢下了。
当时朵朵究竟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如果这样,就可以让妈妈开心起来,可以讨好她呢?
蓝芳芳怕极了,胡乱把朵朵推出门外,但合上门的一瞬间,她的手发着抖,忽然想起,朵朵默不作声地旁观了一切。
小孩子可以相信吗,她带着头追到这里是想说些什么吗,是要威胁她吗?
朵朵会说出去吗?
蓝芳芳心跳的快要蹦出嗓子眼,她知道她不该这么想,可是人一旦跨越底线走出那一步,从她动手杀了小三的那一刻起,作为人的一部分,就永远地消失了。
蓝芳芳后退一步,浑身都在发抖,用力咽了咽喉咙,她神经质地笑了一下。
“不是我的错……别怪我……”她喃喃说着,手慢慢摸向了缝纫机上的裁缝剪刀。
谢泽宇和伍子楠心情复杂,半晌,伍子楠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床边,低下头闭眼,为女孩默哀。
她们的身后,穷凶极恶的蓝芳芳睁开眼睛。
-
刀刃切进手臂的时候秋山没觉得痛。
避无可避,仓促之间,秋山以小臂强抵住刀刃,熨板例子在前,他心知那刀其实快到了极致,这种行为无异于螳臂当车。
但……秋山看了一眼朵朵,咬紧牙关,只能寄希望于自己豁出手臂的零点几秒,能为自己争取来一线生机。
预料中斩断手臂的痛没有出现。
切开皮肉的一瞬间,刀刃倏然炸裂,分崩离析,朵朵一愣,看起来竟然丝毫没觉得意外:“啊,我被哥哥找到啦,那就没办法了。”
她语气轻松,像是并不在意,只是得意于一场恶作剧的成功。
整个房间在慢慢化为飞灰,朵朵在消失的前一瞬,深深地看了秋山一眼,忽然笑了,“哥哥,谢谢你哦。”
秋山呆呆地站着,场景碎裂之后,他站在垃圾屋的门外,仍想着朵朵最后的话,和那样难过的笑容。
垃圾屋内,蓝芳芳抄起剪刀,凶狠地将谢泽宇撞倒在地,她发了狂,毫不犹豫地扎向谢泽宇心口,嘴里颠来倒去地喊:“都是你们的错!如果不是——”
伍子楠咬着牙推她,三人滚做一团,混乱中剪刀被打落在地,蓝芳芳咬着牙卡住谢泽宇的脖子,嘴里咆哮着的话连自己也不懂。
她彻底沦为了一只失去理智的野兽。
在谢泽宇将要窒息的前一瞬,一双白皙柔软,涂着红色指甲的手无声地掐住蓝芳芳的脖子,下一瞬,那颗狰狞的头整个掉下去。
腔子里的血喷了谢泽宇一身,他吓傻了,好半晌才惨叫着踢开尸体,伍子楠也愣在原地,望着无头的女尸摸索着打开书包,找到了自己的头颅,轻轻按回脖子上。
那张腐烂的脸对他们微微笑了一下,随后,尸体弯下腰来,做了一个类似牵手的动作,慢慢地往门外走去。
大门被缓缓推开,灿烂的朝阳穿透朦胧的薄雾,照在女尸身上,女尸与怔愣的秋山擦肩,倏然碎成了漫天的飞灰。
伍子楠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踢了一脚谢泽宇:“……喂,你看见了吗?”
“我……我看见了。”谢泽宇结结巴巴地说,“卧槽,我看见了。”
在尸体消失的时候,像是错觉,又像是幻影,她们恍惚看见女尸牵着女孩,身后跟着三个低着头的大人。
只看见那一瞬,随后,刺破薄雾的阳光便穿透了他们,那些横陈在夜里的罪恶与痛苦,便如同日出之雾,转眼消散无形。
秋山怔仲地抬手,虚无地握住那缕阳光。
满身狼狈的两人一瘸一拐走到他身边,伍子楠低声问:“……朵朵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秋山笑了一下,想起他要被剪刀杀死的一瞬间。
那时候,其实是有解法的,冲过去抱住朵朵。
但秋山没有做,同样,他也没有漏看那时朵朵眼底浮起的盈盈泪意。
“或许是……”他叹息似的回答,“……不要再被放弃了吧。”
三人久久失语。
良久,秋山率先回过神来,招呼他们:“走吧,去月台。”
“嗯。”谢泽宇应了一声。
伍子楠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秋山,之前就想问你,但一直没找到时机。”
“什么?”
“上次餐车里的电视,是规则更新吗?”
秋山一愣,嘶地抽了口气,苦笑起来:“你不说我都快忘了,那个男的,估计还要找我的麻烦。”